“这怕不是过河拆桥吧,有了更厉害的人,就要踢旧人了?”
“你敢妄议陛下,小心些言语!”
“这国师入朝多少年了,怎么说也是有功劳有苦劳之人,陛下今日是怎么了?往日里也从未见他给过国师这般脸色啊!”
“陛下的脾气谁人不知?宫里都拖出去多少个内侍女监了,训斥责骂更是常有的事,如今这不痛不痒的三言两语又算得了什么?新国师一日不来,他仍是御前近臣。且等两个月后,看看新国师是个什么路数吧!”
“我看啊,他就是平日里太口无遮拦,什么谏言都敢说,还是直来直往地说,想必早就让陛下心中不快了。这下,要来新的国师了,总算是可以发作发作了!”
“我等凡夫俗子,哪有辅运之人来得实际!而且啊,这一前一后两个国师,一假一真两个仙人,是个头脑正常的,也知道该倚仗哪个……”
“我说诸位大人——”楚藏忽的转过身来,脸上竟是挂着难得一见的笑意,“都下朝了,你们怎么还不打道回府啊?”
那笑瞧着不是很客气,有人吓得缩了缩脖子,人群立时作鸟兽散。
人陆陆续续地走干净了,朝堂一如方才般寂静。楚藏缓缓打量着这个雕梁画栋的朝堂,一寸一寸挪动着目光,最后转身久久地凝望着皇帝所坐之处,望着那把辉煌的龙椅,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,没有神色,亦没有言语。末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,轻拂了拂袖,负手走出了大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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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霜荏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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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得胜的战报传来,中书令府这么长时日以来的肃气总算是缓和了些,薛夫人喜极而泣,每日都在张罗做些什么好吃的迎他才好,想到个菜式便在纸上添几笔,没几日便写了满满一张纸。
这一战打得艰难,南蛮偷袭、火烧粮草、士兵懈怠、藐视军令,而薛云照手下可用之人走屈指可数。一个在书卷里闻香浸涤出来的世家公子,如今却不得不枕着刀剑安寝,闻着血气入眠,薛夫人知道此行不是易事,却未想过如此艰难。
那几场输了的仗,他是如何挺过来的?传闻恬静之人若频见打杀血腥,是会得魇症的,他如今的夜晚睡得还安稳吗?据说南蛮之地九死一生,他坠入过流沙、箭矢射穿过手臂、副将的胸膛血溅了他满脸,生过一场很严重的病,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。在那些不见天日的瞬间,他又是怎么拼着一口气,日夜翻看布防图和兵书,才有如今的凯旋的?
薛母不愿细想,日日都驻足于府门前遥望,从天微亮,到月色深重。
薛云照真正归来的那一日,一切都恍如白日梦境。他身骑一匹高马,背对着白得刺目的日光行来,薛夫人目色恍惚,看不清他的面容,却深知那就是自己怀胎十月托生的孩子,眼泪当即夺眶而出,而下一刻,便脚下一软昏了过去。
醒来时是安详的,丈夫和孩儿皆在身旁。薛夫人睁开眼,视物由模糊缓缓清晰,这才看清薛云照的模样。经此一番风沙,他的面容沧桑了许多,人晒得黑了,胡茬生出来了,神色目光也与往日大不相同,少了天真柔和,多的是坚毅果决。
“照儿,”她缓缓伸出手摸着他的头,才说第一句话便有些泣不成声,“你受苦了……”
薛云照的眼眶微红,沉声道:“孩儿不孝,劳母亲日夜牵挂,都是孩儿的不是……”
“哪有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,娘在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你,乃是上天的恩德,此生便再无他求了……”
薛中书平日里常诩男儿有泪不轻弹,此刻却也忍不住双目湿润,悄无声息偏过头去暗自拭泪。
薛云照喉间一酸,声音滞涩:“爹,娘,孩儿一意孤行让你们担心了……此行得上苍眷顾有命回来,也是薛家列祖列宗庇佑,往后再不会让双亲如此忧心了……”
“回来便好,回来便好……”薛父揩揩眼泪,笑道,“边关苦寒,怕是缺衣少食。你娘呵,列了好些菜,就等着你回来时亲自做给你吃。”
“罢了,”薛母笑着摆摆手,“我那番厨艺,也只有你受得了。照儿好不容易回来,当吃些能入口的,做什么回来还要吃苦?将单子送去庖房吧,让他们去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