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完浑身畅快,打开门阔步走了出去,徒余楚藏立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。
自始至终,楚藏的头都没有抬起。孟卷舒的一字一句他听得分明,却沉默着一句话未说。门被粗鲁地带上,许久才听见屋内缓缓叹了一口气。
他面容苍白,嘴唇也不见多少血色,一身长袍及地,身姿如松般负手立在一幅画像之前,长久地缄默着。他微微垂着眼眸,看向画中女子的眼神却有三分温润,
她是天边月,很久之前他就只敢远远遥望。
正如孟卷舒所言,他是虫豸,他卑微,他不是良配,也不敢奢望。从前他期盼她可以觅得良人,一辈子平安顺遂,这个人曾经是薛云照,可要怪就怪薛云照倒霉,撞见了他与巫溪的会面。楚藏并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,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见。但事情要求稳妥,宁可错杀一百,绝不可放过一个。
那一夜,高楼之上他听见了她对容悦说的话,可她的一片真心被负,他看着她落泪,心好像陡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,生疼。她倚在自己胸膛啜泣的那一刻,他忽然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了,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,只有在自己手上才最有把握珍惜。
月光沐泽蝼蚁,光影投落下来的时候,微茫的身躯也可以庇荫一方寸土。
——楚藏如是在心中一遍遍同自己言说。
这一夜,孟贵妃主动来了皇帝寝宫,委身于床榻,将他服侍得心满意足。
夜里,皇帝搂着美人,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:“爱妃向来最贴朕心,你我乃是天作之合……”
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暧昧,贵妃一听便知话里的深意,很聪明地将身子往他怀中又靠了靠,亲亲他的唇角,撒娇道:“那是自然,臣妾见陛下郁郁寡欢了数日,这不给陛下送吃的来了么……”
皇帝情动,掰过她的下颌又深吻了一番,直吻得气短方才停了下来,舔舔嘴唇道:“心满意足。”
贵妃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,欣然道:“陛下真不知羞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,你是朕堂堂正正的妃子,体己话也说不得了?”
黑暗中,贵妃仰头望着他,一双眸子亮亮的,手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:“陛下您都消瘦了……”
她的脸变得极快,一番九曲愁肠下,方才还晴云满天,转眼便阴云密布起来,叹着气道:“陛下您是天下的主人,臣妾势单力薄,人微言轻,也帮不上什么忙,不能为陛下分忧,害得陛下日夜操劳,实在是没用……”
说到此处,她啜泣起来,眼角落下几滴悲凉的泪水来。
皇帝心疼地搂着她:“爱妃莫伤心,不过是些小事,只要将逆贼处置了也就可以放心了……”
“陛下说的是……”贵妃揩揩眼角的泪,“是薛中书一家吗……”
如今一听见“薛”这个字,皇帝脑袋就疼,没好气道:“不是他家还能是谁?竟教养出一个谋逆的好儿子来,朕就是杀他十遍也难消心头之恨!”
“陛下莫气陛下莫气,大难不死,若是为此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……”贵妃悉心安慰着,明里暗里试探性地问道,“他们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罪行,死一百次也不为过。不知陛下……打算如何处置?”
“自然是五马分尸不得好死!他们不让朕好过,也休想期望朕让他们好过!”
听闻此话,怀中的贵妃忽的颤了一下,皇帝忙关切地问道:“爱妃怎么了?”
贵妃笑笑:“无碍……”
她重新将头倚在他怀中,暗暗道:“陛下这般言行,怕是令百官不悦了吧?”
皇帝冷哼一声:“他们那群文官哪里见过当时的场景!整日里只会用一张嘴劝人向善,朕敢保证,但凡他们经历了,没一个人能有底气说出这样蛮横的谏言来!”
贵妃听了便笑,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,而是缓缓道:“陛下,臣妾今日出宫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