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隐忍着凑近我,风度翩翩地牵起我疮痍未全的手,然后含笑眉目凝我,一瞬不离地望着我眼底的情动,深深吻了下去,将我的伤口,细细摩挲。
当我行至最高点,你们不会消失
殿上之人冠冕耀目,玄色衣袍宽大,昭示他近来烦忧的清减,龙纹金丝暗光拂过眉眼,玉立不动是张怀民,对此朝议的最后一次决断。
万马齐喑般,阶下群臣一言不发,或凝肃,或不耐,或无感,但目光所聚,均是傲然执手的我,眼底清冷而凌厉不让半分,隐成三方对峙。
内阁首辅率先发话,终是没了先前的锐气,只是不甘。
“陛下,此事连连牵牵已是半月有余,即将步入深冬,不利行军,望陛下慎思,莫为无关人事误了家国大计。与我等敞开谈议,然后早下定论。臣下无论陛下作何终决,都将尽瘁赴之,不遗君命。"
他言毕,意味深长地抬了抬手,然后深深俯首。
“只是天下之人盼西戎归附久矣,民心所向,君命所归,当断在陛下这里。”
弦外之音,不言而喻,所谓的中立,早已脱离了中轴线,直指钟离。
张怀民终是有了反应,他回首长立,眉眼轻颓,似是怜悯,似是薄怒,然后沾了笑意,仁厚不变。
“爱卿一片赤诚,朕自然是要听的。”
几人大喜,首辅扬眉吐气,微拂胡须,笑眼眯起。张怀民目不转睛地目视我的平静与笃定,视线高越过首辅的得意姿态,直达我的心底浑噩。
“只是,我心中已有答案,钟离听命。”
我心头微震,随即跬步跪下,洪亮应答。
“臣在。”
张怀民良久止住唇畔的悲切,下了决心,下了政令。
“携五十万大军前往西戎,不攻云城,西戎回来之日,便是我要见雁云十六州之时。”
我虚晃一下,内心泛起的潮湿带着轻微的铁锈味,然后思绪蓦然涣散。犹然记得,很久很久以前,听睿辰说过,他的家乡靠海,海在雨季,就是这样的气味。
不明的天,连绵的雨水,阴暗的,但是心安的归属感,将泛潮的万物都均匀地涂抹上熟悉的气息。
但是我的注意力显然未放在在语句中的缱绻微凉的怀念上,而是不合时宜或者说极没眼力见地来了一句。
“哦?睿辰家住海边?那你父亲与你刀枪舞弄出这样一派天地,实在不可思议。”
我望向他的眼神是可歌可泣的敬意,他投来的却是悲壮的目色,似乎家乡礁石拍打起的腥味十足的浪花,也打在了我的身上,远处暮色渐渐四合,他的眼,也徐徐合上。
“是啊,瑾国不崇海贸,捕鱼终究不是出路,我们都挣扎在温饱的生死线上。只因听闻随圣上征战的低微之人能得重赏,从此家眷吃喝不愁。”
他哽咽一下,禁忌的触碰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泻,包裹住我们。
“于是我父亲千辛万苦从一介渔夫,没日没夜地做到水性极好的将领,又因瑾国意欲扩张内陆,转重陆军,从头学起。”
我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,他垂眸间,最后一丝白日的光线坠落山后,渐渐覆灭。
他失笑,自嘲的神色雾气般地遮住了他眼底真实的情绪,向我诉说,却不求认同。
“你说他值得吗?千辛万苦跨越了地图上的距离,跨越心理上的负担与犹豫,举家搬迁到这繁华的京城,为瑾国立下了不朽的功绩。可是他殒命之时,连虚名都未曾有过。”
我不知该如何安抚他,又或许,一如初见,我无需接话。他苍白的侧脸从此深深镌刻进我的脑海深处,每每回想,只觉不公,却无计可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