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,没有将酒瓶放下的意思。
李禛将身体后倾,自然地沉入椅子之中。她抱胸侧了侧头,盯着简陋书架上的某本书,低声道:“之前你说的观星和玄相两支修士,能够做到‘参悟天机’。”
明如嫣“嗯”了一声,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可世间命数,绝非不变。他们能做到的,只是推演一种可能罢了。”李禛拿起一张空白的纸,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折着,“就如同树叶的脉络……分出无数末端。他们瞧见的,也不过是这些末端中的一个。”
明如嫣笑道:“你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嘛。既然这样,为什么要来问我?”
李禛没有回答,反而道:“如果一片树叶没有叶脉呢?”
明如嫣道:“那它就不是树叶。”
李禛又道:“如果一个人,没有命数呢?”
明如嫣诧异地看向她。
李禛放下手里的东西,轻声道:“在我母亲还年轻时,一位善卜的修士告诉她:她的女儿必定能够得证大道。当时修真界已经很久没人飞升了。”
明如嫣停下喝酒的动作,手猛地抖了起来。她双眸中迸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,这种光芒让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重新绽放出光彩。
仿若没见到她的异常,李禛继续叙述。
“我母亲不以为意。直至后来她家道中落,想起此事,便又带我找到那修士。只是这次那修士见了我,却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,甚至没有和我母亲告别。”
“直到后来,我才知道。”李禛看着明如嫣的双眼,“他在我的身上什么也没看到。我是个没有命数的人。”
在她的灼灼目光下,明如嫣忽地冷静了下来。她放下喝空了的酒瓶,静静看着她:“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?”
李禛问道:“你知道我的名字吗?”
明如嫣定定地看了她半晌,那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脸上烧出个洞来。她像是在思量着什么,半晌后才缓缓开口:“你可没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最开始她询问的时候,李禛很狡猾地报了编号,隐藏了真实名姓。
“但我想你应该知道。”
明如嫣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了。但这次,她没有再躲闪亦或是转移话题,她只是用一种很悠远的声调说道:
“我当然知道。你是李禛。”
“你叫李禛”和“你是李禛”,仅有一字之差,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意思。
前者先知“你”而后知“李禛”,而后者先知“李禛”而后知“你”。明如嫣说的是后者。
明如嫣很早就知道她了。比遇见她更早、比进入监狱更早、甚至比她风光得还要早。
那时她不是春风得意的天门台高层,不是满心怨怼的阶下之囚。仔细算来,那一年的她只有十岁,是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小屁孩。
她趁人不备,溜到了父亲的书房,最后在书架的角落处发现了一本书。书上什么也没写,封皮上只印了一个人名。
——李禛。
明如嫣不知道这个名字属于谁,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。年幼的她刚拿到那本书,便被父亲发现,甚至没来得及翻看书的内容。
第二天,那本书便被藏起来了。
而明如嫣再没有机会看到它。
几年后的一夜,她家忽然失了火。火蛇吞噬了大半个庄园,也吞噬了她双亲的生命。
整个书房都在火灾中化为灰烬,而明如嫣的哥哥带着她和所剩不多的财产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。
那个从未听过的名字,那本神神秘秘的书,成了明如嫣童年回忆的一部分。
后来她问过哥哥有没有听过这个人名。她哥哥比她大七岁,那时已经能跟在父亲身边处理部分事务了。
她哥哥告诉她:那是一个人。
“废话。”明如嫣翻了个白眼,“肯定是个人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