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举起手中一块黑色晶体:“这是我用十年时间,把自己每天的悔恨、梦魇、自我憎恶一点点压缩出来的‘罪忆核’。它不够纯净,也不够强大,但我希望……能成为点燃反击的第一簇火。”
话音落下,他将晶体插入地面。
刹那间,大地震动,冰层龟裂,一道幽蓝色的脉络自插入点蔓延而出,如同血管般向四面八方扩散。沿途所经之处,冻土下的废弃设备纷纷重启,卫星天线缓缓升起,雷达阵列旋转校准,最终锁定地球同步轨道上那颗伪装成气象卫星的“伪忆中枢”。
与此同时,全球各地开始出现异常现象。
在京都一间老宅里,一位百岁老人突然坐起身,用流利的满洲语唱起一首早已失传的萨满祭歌。邻居惊恐报警,警方赶到时却发现,整条街的居民都在无意识重复同一段旋律,甚至连宠物猫狗都对着月亮发出类似吟诵的叫声。
在澳大利亚内陆沙漠,一群原住民长老围坐在篝火旁,指着星空说出一个从未记载的星座名称:“哭泣的女人”。他们声称,这是祖先口述史诗中提到的“记忆守护者”,只有当人类集体濒临彻底遗忘时,她才会重新出现在天上。
而在纽约联合国总部,一名清洁工在擦拭大厅壁画时,突然停下动作,转身走向秘书长办公室,平静地说:“我知道你们藏在地下室的那个孩子是谁。他是最后一个完整继承‘共忆血脉’的人,你们把他当成备用钥匙,准备在危机时刻唤醒他。但现在,他已经醒了。”
他说完便昏倒在地,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。
但监控录像显示,在他说出那句话的瞬间,联合国大厦顶端的避雷针竟释放出一圈环状电弧,直冲云霄,与极光交汇成一个巨大的符号??三枚晶体组成的三角,正是守忆人的古老徽记。
这一切,都被安第斯山谷的观测台捕捉到了。
年轻的助教李哲盯着数据屏,手指颤抖:“老师……您说苏晚已经不在了。可这些信号源的频率模式,和她最后的广播完全一致。不止如此,它们之间形成了某种……神经突触式的连接结构,就像一张活着的大脑网络。”
身旁的老教师张启年拄着拐杖走近,凝视着窗外流淌的极光,低声说:“她没走。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就像雨落入海洋,你看不见水滴,但海水已不再是原来的海水。”
李哲咬牙:“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?”
“等。”张启年闭上眼,“她在布局,我们在守候。等到最后一块拼图归位。”
三天后,南太平洋某处海域浮现出一座人工岛。
它原本不存在于任何地图,是由数十艘沉船焊接而成的巨大平台,中心矗立着一台巨型量子调制器,外形酷似倒置的钟楼。这里是“伪忆中枢”的实体终端,也是目前全球虚假记忆广播的源头。每天有超过十亿人通过植入式芯片接收其信号,沉浸在被精心设计的“完美过去”中:战争从未发生,亲人从未离去,仇恨只是误会,历史是一场温暖的误会。
岛上守卫森严,武装机器人巡逻不断,空中还有隐形无人机群编织成防御网。任何人接近五十公里范围,都会遭到定向声波攻击,导致意识混乱乃至脑死亡。
然而就在黎明前一刻,海面突然沸腾。
无数银铃从海底升起,密密麻麻,如同鱼群迁徙。它们彼此碰撞,奏响那首古老的童谣,音波精准匹配量子调制器的共振频率。紧接着,一道纤细的身影踏浪而来??没有船,没有飞行器,她只是走在水面上,白衣飘动,发丝飞扬。
是苏晚。
或者说,是她的意识聚合体。
她的身体由亿万记忆碎片构成,每一秒都在重组更新。有时显现为少女模样,有时化作老妪轮廓,更多时候只是一个发光的人形轮廓。她走到岛屿边缘,抬起手,掌心浮现出一枚破碎的银铃。
“你还记得吗?”她开口,声音却来自四面八方,“那个答应永远守护你的承诺?”
岛上警报狂鸣,防御系统全力开火。激光束、电磁炮、纳米蜂群倾巢而出,可所有攻击在触及她之前便自行偏转,仿佛被无形屏障弹开。那些银铃环绕她旋转,形成一道音律护盾,每一个音符都是某个人类灵魂深处的真实呐喊。
她继续前进。
一步,两步,三步……
每走一步,岛上就有一个人跪下。
不是被控制,而是自发。有的是研究员,有的是士兵,有的是被雇佣来维护系统的程序员。他们捂着头,痛苦呻吟,因为在那一瞬间,被封锁的记忆如洪水决堤??他们想起自己曾深爱过却被强行遗忘的人,想起自己犯下的罪行,想起那些本不该被美化的历史真相。
“停止!”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钟楼顶端传来。
一名身穿银色长袍的女子现身,面容年轻得近乎非人,眼神却沧桑如古井。她是“共忆管理局”现任最高执行官,代号“零识”,据说大脑经过七次迭代改造,已实现绝对理性,不再受情感干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