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是静静地听着,记下每一个人的名字,每一个故事。
那一夜,青阳城灯火通明。
人们聚在一起,互相诉说,互相拥抱。有人甚至开始唱歌,虽然跑调,却唱得泪流满面。
七日后,全城恢复言语。
消息传开,各地纷纷效仿。听心堂分部如雨后春笋般建立,阿澈的名字也被百姓称为“启声者”。
但他从未接受任何尊号。
在接受一次采访时,记者问他:“为什么语言会消失?又为何能被唤醒?”
他望着窗外一朵盛开的灯莲,答道:“因为人心不是机器。当我们不断要求别人坚强、忍耐、闭嘴的时候,总有一天,心会累到再也发不出声音。而唤醒它的方法很简单??不是命令,不是治疗,而是告诉那个人: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,而且我相信你是重要的。”
记者又问:“那你怕不怕有一天,所有人都不再需要聆者?”
阿澈笑了:“如果真有那一天,说明人间已无隐痛。那才是最好的结局。”
然而,命运从不允许安宁长久。
就在天下渐稳之时,一则惊人的消息自西域传来:一座沉寂数百年的“怨钟”意外苏醒,其声波所及之处,人心暴戾,亲人相残,城池自焚。更有诡异传言称,钟内寄宿着上古战魂,专以仇恨为食。
朝廷震怒,下令集结大军,准备彻底摧毁钟体。
阿澈闻讯,立即启程西行。
当他抵达事发地??赤岭谷时,发现已有数万军队包围山谷,炮口对准钟塔。而钟本身,高达百丈,通体漆黑,表面布满扭曲人脸,日夜低吼,声如万千冤魂齐哭。
将领见到阿澈,冷声道:“让开。此物留不得。它只会制造混乱。”
阿澈却上前一步,朗声道:“你们确定要杀的是钟,而不是我们内心的愤怒吗?”
无人回答。
他继续说:“钟不会凭空诞生。它是无数未被倾听的痛苦凝聚而成。你们现在要做的,不是炸毁它,而是走进去,听一听它到底在说什么。”
全场哗然。
“疯子!”有军官怒斥,“你竟想让人靠近那魔物?”
阿澈不争辩,只是脱下外袍,独自走向钟塔。
守军欲阻拦,却被将军抬手制止。
“让他去。”将军低声道,“或许……我们需要一点疯狂。”
钟塔内部幽暗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血的气息。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小型钟铃,每一枚都刻着一个名字??全是历史上死于战争的无名士兵。
阿澈一步步深入,耳边响起层层叠叠的呐喊:
“我不想打仗!”
“我只想回家!”
“娘,我对不起你……”
“谁记得我的名字?谁还记得我曾笑过?”
这些声音不属于某个个体,而是千万亡魂的集体悲鸣。
他终于来到钟心。
那里悬浮着一颗血色晶体,形如心脏,不断搏动。晶体中,隐约可见一名古代将军的身影,披甲执剑,满脸不甘。
“你是谁?”阿澈轻声问。
幻象开口,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:“我是被遗忘者。我为国征战三十年,死后却被史书抹去姓名。我的部下们也是如此。我们不甘,我们愤怒,我们不愿就此消散……于是我们的恨,化作了这钟。”
阿澈静静听完,然后说:“你们不是没人记得。我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名字而已。但现在,我想知道。”
他取出随身携带的《听心录》,翻开空白页,问道:“你能告诉我吗?你的名字,你的故乡,你想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?”
晶体震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