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二十过后,宫中风云渐息,可暗流却从未真正平复。庄贵妃虽已赐死,长春宫封门落锁,连佛堂前的香炉都被泼了黑水,象征着罪眷不得入轮回,但她的影子仍盘踞在许多人的梦里。尤其是那些曾受她“恩惠”的嫔妃,如今夜夜难眠,生怕哪一日一道圣旨下来,自己也曾沾染逆谋的罪名。
而在这片看似清明的局势中,最令人瞩目的,却是永寿宫的沈知念。
她并未因揭发有功而骤然晋位,也未向皇帝求赏一物。每日依旧晨起焚香、诵经抄录,午后读书习字,偶尔去太医院探望正在调养的褚常在,举止温婉如初,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揭露,不过是顺手拂去窗上尘埃。
可只有小明子知道,主子夜里常常独坐灯下,翻阅一本旧册??那是从《法图录》中摘抄出的部分名单,尚未公开的三名秀女名字,赫然其上。她们如今皆已出宫,或病逝、或削发为尼,结局凄凉。沈知念每每看到此处,指尖便微微发颤。
“主子,这些人都已不在宫中,追查也无意义。”小明子低声劝道,“您何必再自寻烦恼?”
“不是为了她们。”沈知念合上册子,目光沉静,“是为了将来。”
她起身走到窗前,望着远处雪花阁的方向。阳光洒在琉璃瓦上,映出一片金光,那里曾是褚书娴被打入冷宫前最后居住的地方,如今重修了廊檐,换了新帘,连门前积雪都被扫得干干净净。
“她能回来,是命大。”沈知念轻声道,“可更多的人,连命都没了,也没人记得。”
小明子低头不语。他知道主子心里藏着一把火,烧得不显,却从未熄灭。
……
与此同时,雪花阁内。
褚书娴坐在临窗的软榻上,身上披着一件藕荷色绣兰纹的薄毯,手中捧着一碗刚熬好的补药,热气氤氲,模糊了她的眉眼。她比一个月前丰润了些许,脸颊不再凹陷,只是眼神深处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倦意。
春菱端来一碟桂花糕,柔声说:“小主今日气色好多了,太医说再调养两个月,便可下地走动。”
褚书娴点点头,却没有动那糕点。她望着窗外新抽芽的柳枝,忽然问:“陛下……还会召见我吗?”
春菱一怔,随即笑道:“怎会不见?前日还派李公公送来两匹云锦呢,说是江南新贡的料子,专给您做春衣用的。”
“那是赏赐。”褚书娴轻轻摇头,“不是召见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了几分:“他见我,是因为愧疚;不来见我,是因为……我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春菱心头一酸,跪坐在她脚边,握住她的手:“小主,您别这么说。您清白回来了,地位也恢复了,往后好好养着身子,说不定还能……”
“不能再有了。”褚书娴打断她,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,“太医说了,那次滑胎伤了根本,这辈子……都不可能再怀上了。”
屋内霎时陷入沉默。
风从窗缝钻入,吹得帷幔轻晃,像极了那夜冷宫中的寒意。
良久,褚书娴才缓缓开口:“可我不恨他。”
“谁?”春菱愣住。
“陛下。”她望着天边浮云,“他没有护住我,也没有立刻查明真相。可至少,在最后关头,他选择了信我。”
她闭上眼,嗓音微哑:“若那一日他不信沈美人,若他只当她是争宠构陷……我现在,恐怕早已化作冷宫一?黄土。”
春菱泪如雨下:“是啊,小主,您活下来了,这就够了。”
“不够。”褚书娴睁开眼,眸光骤亮,“我要的,不只是活着。”
她缓缓坐直身体,一字一句道:“我要让他记住我。记住褚书娴这个人,不是‘那个滑胎的常在’,也不是‘被庄贵妃陷害的弃妇’,而是??一个他曾错过的女人。”
春菱震惊地看着她,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主子。
而此时,御书房内。
南宫玄羽正批阅奏折,眉头紧锁。案头堆着各地灾情急报,北方旱蝗成灾,南方水患频发,国库空虚,户部尚书连递三本请减赋税,却被军机处以“边防吃紧”为由驳回。
他揉了揉额角,忽听内侍通禀:“启禀陛下,璇妃娘娘求见。”
“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