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在干什么!”就在这时,继国岩胜的怒吼从小径的另一头传来。他拖着笨重的身躯,以刀撑地,一步一拖行地出了竹林。他身上有伤,手臂用羽织撕下的布料粗粗包扎了起来,但鲜血已经浸透了整片袖口,将衣服都染做了暗色。继国严胜的剑术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,可那也仅仅是当对手为人类时;当他与这速度可怖、无法杀死的怪物为敌时,他的剑术却完全派不上用场了。即使飞快地砍掉了它的双臂,它也能生出新的手来,反而趁机将继国严胜的手与肩膀近乎撕裂。怪物将他重伤后,便向着优所栖住的木屋来了。它的速度太快,继国严胜又身负重伤,一路上,岩胜几乎是靠着部下搀扶拖行,才勉强赶来。可当他赶到时,映入眼前的一幕,又令他的心跳近乎陡然凝止。家臣松田的头颅被徒手拧下,脖颈以下的身体犹自在喷溅着鲜血。所有的士兵目睹这一幕,都胆战心惊,不敢上前,生怕送了性命。而那可怕的怪物,正在向着他挚爱的妻子一步步走去。女人们僵立了片刻,忍不住尖叫着四处逃窜起来。慌了神的女房们,竟然忘记了自己守卫女主人的职责,一个劲地向着优的身后逃跑。优的神色有片刻的凝滞,她提起打褂,反手将惊惧的女官护在了自己的身后,犹如母亲在守护着自己的孩子。“到我身后来,”她凝视着面前的恶鬼。尸体的腥臭与鲜血的铁锈味扑面而来,令人的胃部开始不停翻涌。她面色微白,语气却依旧镇静,“如果这怪物要杀我,你们就伺机逃跑。明白了吗?”女人们哭泣惊叫着,嗫嚅地说着“明白了”,泣不成声。远处的继国严胜目睹这一幕,心底焦急如焚,嘶哑着怒吼道:“保护於优!背主外逃者,全部处死!”他嘶吼了一声,想要赶赴妻子的身旁。但重伤失血之下,四肢已不听使唤,甚至于连视野都已开始模糊了。他出入战场多载,从未有哪一次会被逼至如此绝境。这一瞬,他的心中有了浓烈的后悔:如果不曾带优来小六条城就好了。如果仅仅是自己身死,那根本无所谓。但是,优为何要在此地失去性命,丧于怪物之手?他那生性善良的妻子啊,即使是在这等生死徘徊之间,也只想着以柔弱之躯,力所能及地保护身旁的女人,将自己彻底暴露于敌前。继国岩胜死咬牙关,一瘸一拐地向前费力地拖行而去。从肩臂与腹部淌下的血液,几乎已在身下融为了一条时断时流的溪,混杂着脏兮兮的积雪与泥土,颜色难辨。然而,他注定是赶不上了——那怪物已经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,朝着女人们挥爪冲去,沾着肉屑的锋锐手爪,毫不犹豫地拧向了人类脆弱的头颅。这是何等的奇速与力量!足叫人的头骨在瞬时变为一滩烂泥。“优!!”继国岩胜近乎是绝望地呼喊起来。下一刻,他便听到“嗤嗤”的轻响,那是锐器切入肢体,喷溅出血液的响声。继国严胜时常出入战场,对于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;每每将刀刃刺入敌人的身体、夺走士兵的性命时,他便会听到这种熟悉的□□破坏之响。优……继国严胜的身体一僵,重重地跪落在地。他目光震动,低低地凝视着膝盖处肮脏的积雪。他甚至不敢抬头,去注视前方惨不忍睹的景象——他所挚爱的妻子,如今已经是何等模样了?方才那等锐器切开身体的轻响,绝无作假。现在的优…他根本不敢想象。想起妻子美丽而温柔的面容,岩胜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,胃部也因血腥味的刺激而抽动起来。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厌烦与恶心;与此同时,一股憎恨之意,也从心底弥散了上来。憎恨——憎恨着这突然到来、肆意屠杀的恶鬼;憎恨自己的无能,憎恨着自己竟无法保护妻子,放任怪物夺走了她年轻的性命。继国严胜痛苦地将头埋在了雪地之中,失血过多的虚弱,令他已无法再直起身体了。就在这时,他听到了士兵们惊叹的声音。“这…这位是……”“何等快的剑!”“我们得救了!!这怪物死了!怪物死了!”“夫人,您可有受伤?啊,这血迹……”继国严胜愣了愣,抬起头来。目光所及之处,却并非是他所想象的惨烈场面;他的妻子并未命丧于恶鬼之手,恰恰相反,此刻正在女官的环簇下好端端地站着。而那屠杀整夜的恶鬼,现在却已身首分离,化为几团肉块。细细的烟飘起来,这些恶臭的肉块,隐约像是融化在了空气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