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何为不孝?”
她轻声呢喃,似乎是在和这渡劫神境里那雌雄莫辨的“天道”对话。
“正因道祖教我明己身,教我剑不可轻易动,打磨我轻狂性子,让我学会忍耐,我才不愿把一腔害怕怨愤发泄于一个牙牙稚子。第一剑,我不接。”
“而第二剑,道祖开山道义是我心应我万死不辞,若是道祖眼里,活着是他的愿望,那便是拿我心头血作药引子,我也给得。”
“可偏偏偏偏厌倦这岁月长的人是他自己。而道祖若志在长命,那也断断养不出一个傻娥皇为别人的死活去抛头颅。”
邹娥皇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哽咽了。
她举着第三剑,毫不犹豫地钉进了自己的丹田。
这剑是这三剑里最重,也是最锋芒的一剑。
“而第三剑,邹娥皇认。”
认不孝之罪,认自己愧对师父。
方才突如其来的枷锁并没有让她流出半分血,然而这一剑之下,邹娥皇终于感受到了那股锥心之痛从下腹涌出。
“道祖带我入仙途,识乾坤之大,可怜我却将全部眼界都放在了草木之深,叫他老人家晚年还要担惊受怕,不得安枕,此罪,我认。”
“但我不悔。”
女子的声音掷地有声。
天边,那雌雄莫辨的声音也顿住了,好似叹出了一口长气一般。
“你你——”
邹娥皇的身骨如石樽,只是立在那里,膝盖仍是那个半跪不跪的姿势。
其实说来也怪,当一个人对一件东西失而复得后,她总会特别珍惜,就比如说邹娥皇,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有风骨宁折不弯的人,但是当她想到她这刚刚才失而复得的剑骨的时候,她就不愿意向这莫名其妙的天道下跪。
“罢了,第一重罪也就罢了。那么第二重之罪,你可认?”
天边的声音微沉,这个时候它并没有再用道祖的声音了,而是选择了一个很沉稳的男音。
邹娥皇听出来了,是何言知的声音。
“什么罪。”
邹娥皇耷拉着眉眼。
唯见此刻阴森的炼狱场忽然又一变,面无表情的宴霜寒从她眼前持剑而过,很快宴霜寒的身影散去,笑吟吟的何言知也出现了,手里把玩着两枚棋子,然后也慢慢散开。
“你为一人一剑,毁剑心,此番莫非对得起你的剑么?你识人不清,为机关算尽者赔上几千年修为,此番对得起你自己么?对自己不重者,当下九狱,受五马分尸之行!”
“邹娥皇,你可认!”
邹娥皇身上骤然一轻,无数枷锁此刻尽数褪去,但是手脚与脖颈也在此刻被拴上了链子,五匹马蓄势待发。
邹娥皇被迫仰头看着天。
“认?”
她轻声问。
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顶头那片天,仿佛要这样盯出个窟窿来。
“对,只要你认此罪,虽要受五马之刑,然而此刑过后,便是前怨尽消,你还是可以渡过渡劫神境,成为大乘。”
天边的声音循循善诱。
邹娥皇只是无所谓的扯了扯锁链,她觉得栓的她脖子疼。
“不认。”
“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爱自己的人了。”
她道。
天边的声音再度传来,相比之前的怒不可遏,这次它困惑不解,“你你何曾爱重过自己,如果爱重自己,二十年前的大旱你就不会舍得一身剐去救人,上个月的密州,那个死而复生之人根本不该活,你何曾爱重过自己,邹娥皇你可知,你曾拥有的一切,曾足矣让你飞升。”
“错了。”
邹娥皇平静地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