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哎,晓得了。”一个弯腰弓背的老汉应声,刻满皱纹的眼皮艰难抬起,“娃子们,跟我来。”
四人乖顺缀在他后头。
村子寂静,严大发交待手下的声音清晰传来:“明个我有事,你们去找生面孔,招子放亮点,晓得不?”
“晓得晓得。”
有人却问:“头,那四个不就是生面孔?”
“你个瓜娃子,怎么说的都忘了?要找瞅着就富贵的,他们四个哪个像贵人?”
“晓得了晓得了。”
最后一缕阳光从天际消失,风裹着凉意侵袭而来,直直钻入衣襟缝隙。
严山冷不丁打了个颤,双手环抱自己臂膀,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衣服里。
“老李头,还有多久到?”严泰时刻注意她,见状连忙询问。
老李头走得慢吞吞:“就到了就到了。”
沿途遇上不少下灶的青壮,一个个打着赤膊,肩膀上被扁担压出一条条厚茧,脊柱也多变形,双手双脚因经常浸入卤水,都生出溃烂之症。
盐场松散怠惰、舍本求末;官商剥肤椎髓、争盈夺利;灶户受尽压迫、饮泣吞声。
不用深入调查,只从跟随商队一路走来的见闻,谢明灼都能看出盐政之累痈积弊。
老李头引他们至村后一旧宅前,说:“就这间最好,其他的不是屋顶没了就是墙裂了缝,住着都不稳当。”
宅子是土墙茅草顶,只一间堂屋和左右次间,连像样的厨房和茅厕都无。
“老丈,”姜晴叫住转身离开的老李头,“人有三急,这……怎么解决?”
老李头指向数十丈之外的简陋草棚。
草棚视野开阔,四面通透,只围了半人高的草栅栏,至于门,那不过是一块可以搬动的木板罢了。
姜晴:“……”
倒是严氏兄妹似乎习以为常,面上并无多少惊讶,谢过老李头后,转身看过来。
“两间卧房,你们要哪边?”严山客气让她们先挑选。
谢明灼随口道:“东边。”
住宿条件再简陋,该住还是得住。
但她显然忘了,久未住人的旧宅,哪里有床可以睡?
用家徒四壁形容现在的处境毫不为过。
四人从各自“卧房”退出,面面相觑,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姜晴迟疑道:“俺去找村民借几块草席?”
天哪,她竟然敢让公主睡草席?!
问出这句话的同时,她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。
严山低咳几声,面色愈发苍白,整个人都在颤抖,连话都说不利索。
“有、有劳了。”
严泰忙取出一件稍稍厚实的外衣,整个罩住她,才道:“我去垒灶生火。”
他干活利索,很快就在门前生起了火,拉着严山的手凑近取暖。
谢明灼同姜晴一起出门借草席,临走前看了一眼两人。
这种超出距离的亲密感,不像寻常的兄妹,倒像是夫妻一般。
流沟村不算大,百来户听上去不少,但大多聚集在一处,屋舍密集,一点动静就能叫左邻右舍听见。
她们住的旧宅偏村子角落,离聚集处步行不过盏茶工夫。
借草席得找准人家,太穷的不行,太富的也不行,家宅和谐的半富之家最为合适。
谢明灼沿途打量村户,最终锁定一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