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明灼心中了然,面对严山迫切想要得到确认的目光,她并未明说,只慢条斯理道:
“蜀之井灶,多于两河夹岸,山形险急,得沙势处。……若井卤正常,政治清平时,灶丁饮食便给,无忧冻馁。若卤水衰败,而岁额不得免,灶民难以骤蠲,困苦不堪矣。故应酌量各井出产之厚薄,用工之难易,分条别例,免灶民之添办增羡。”
她每念一句,严山的眼睛便亮上一分。
最后一句落下,严山面色泛红,噌地一下站起身,绕出条凳案桌,双膝一弯,当即便要跪地。
一只手稳而有力,托起她的双臂,掌心的温热透过单薄的衣袖,深深烙在严山的皮肤上,又顺着血液的流动,抵达心脏。
“你我皆为社稷,志同道合,无须行此大礼。”谢明灼推心置腹道,“君之文章霞明玉映,我读之感慨万千,早就想要与你见上一面。如今得见,果然被褐怀玉,不落凡俗。”
“微臣惭愧,”严山头颅低垂,几欲落泪,“文章写得实在浅薄,不曾诉及痈弊之万一。”
谢明灼方才念的是项御史的奏疏,奏疏的确只提及一些浅表的问题,未曾深入探讨盐政之殇。
她先前对此存疑,见了严山之后,便知晓她的苦衷。
盖因处境之艰难,呈奏之阻碍,还有明目张胆的性命之威胁。
只写一些浅表之弊端,不会危及贪官的利益,她的奏疏才能顺利呈上御案。
而这些问题,乃盐场自古有之,皇帝就算看了也根本不会在乎盐工苦不苦,不会影响他们继续攫取私盐之巨利。
“你已经做得很好,”谢明灼温和而从容,“若你还有心为社稷效力,便听阿青之言,好生调理身体,你若英年早逝,我大启岂非折损一位赤诚贤良?”
“可我……”可我是位女子啊。
谢明灼笑道:“今后之事,谁又能说得准?”
严山泪珠滚落,几欲哽咽,顾不得谢明灼阻拦,坚决跪地请罪。
“民女冒充朝廷命官,罪该万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