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悟了祖师而言,第七都一事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小环,至于那些人命……也不过是轻飘飘斩落在地的杂草罢了,他只会毫不在意地迈腿跨过,心里毫无波澜。
他根本没有想过,就是这么一件早已被他抛之脑后的事,会为他带来如此大的忧患。
佛珠上金光流转,悟了祖师暂时逼退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着他、啖食血肉的厉鬼,看出蛰霜已经是强弩之末,决定先攻破蛰霜这边,然后不多纠缠,先逃离梵音宫再议其他事。
悟了祖师嘴唇快速翕动,念出的经文化作一层又一层金色符文,护卫在他周身,同时冲着蛰霜心口甩出串珠。
身上伤痕累累,蛰霜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,她眼睁睁看着串珠在她眼前不断放大,欲避让,动作时却牵扯到了腰身一侧原本就血流如注的豁口。
眼见着就要被那串佛珠破开胸膛,忽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旁边窜出来,延伸出一条深色的脐带环绕在蛰霜手腕,把她拉扯开。
鬼婴使劲儿把蛰霜拉离佛珠串的攻击范围,见她踉跄几步,似乎还没反应过来,嘴里立刻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嘟哝,焦急又愤愤地瞪着她。
“多谢,”蛰霜怔怔地回望着鬼婴,“我以为……你们会希望我死在这里。”
鬼婴的嘟哝声顿时更大声了,但除了小沙弥,没有人能听懂它的语言。
小沙弥瞥了蛰霜一眼,语气冷淡地解释道:“当然,它们永远不会原谅你,那八十多万条性命将血泪斑斑地刻在你身上,无法偿还,也无法弥补——但与其让你自寻死路,它们更想看着你活下来,活着奔波赎罪,阻止更多人无辜丧命于阴谋。”
“还是先活下来吧,蛰霜。”小沙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。
见意思已经被传达给蛰霜,鬼婴满意地安静下来,莲藕般的手臂缠绕着脐带,拽了拽蛰霜,随后爬回阴影里。
蛰霜嘴唇微微颤抖着,轻轻地回答一声:“……好。”
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系着的狐貍面具,血液已经打湿了面具两侧垂挂的流苏,丝丝缕缕地黏在一起,但她仍然万分珍惜,利爪尖小心地拂去狐貍面上滴落的血污。
在这一刻,她的心魔终于松动了。
濒临崩溃边缘的道心逐渐愈合,蛰霜身周紊乱的魔气也渐渐稳定下来。
眼底一点星光亮起,蛰霜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,她想,她或许可以亲自回魔界一趟,把狐貍面具亲手交还给好友……
她还想到,这些怨魂会不会有流落在外幸存的子嗣后代呢?如果那些孩子需要t帮助和照顾,她可以试着找个与世无争的避世之地,收养他们好好长大。
活下来……对,活下来。
如果能活着,以她的寿命,她可以做更多更多事,一点一点消磨身上的罪孽。
察觉到蛰霜的变化,悟了祖师眸色沉了沉,目光在小沙弥和蛰霜两人身上来回徘徊,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:“真是令人感动的情义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