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昤双睁开了双眼,又是那方冰天雪地。周围呼啸的冷风让她颤抖,抬头望去,苍天无痕,苍茫四野。眼前只剩下那曾经攀登过的雪山依然在,周围的风声搅的她心烦意乱。良久柳昤双轻叹一口气,还是攀登其上!她开始悟剑,踏着积雪向上攀爬,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记忆的缝隙里。不知何时,风雪渐息,四周的景色悄然变幻。皑皑白雪化作春日山野,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。她怔在原地,看见年幼的自己蹲在溪边,正用小手拨弄着水面。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那张小脸上,天真无忧。那是她早已遗忘的故乡,是父亲还在时的模样。炊烟从木屋升起,母亲站在门口呼唤她的乳名。“小双,回来吃饭了——”那声音如此真实,柳昤双不自觉地向前迈步。她看见自己蹦跳着跑向母亲,父亲从屋里走出来,手里还拿着给她做的小木马。泪水模糊了视线,她伸手想要触碰这幻境,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唤。柳昤双的指尖刚要触及那温暖的幻象,整个画面突然剧烈扭曲。“小双!”母亲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刺耳,那张温柔的脸庞在刹那间腐烂溃败,露出森森白骨。父亲手中的木马“咔嚓“一声裂开,爬出无数蠕动的黑色蛆虫。“你为什么要回来?”童年的自己猛地转过头,双眼是两个血淋淋的黑洞,“我们都死了啊——”“都因为你抛弃了我们全部!!”柳昤双眼见着她的亲人在自己周围萦绕咆哮着。那魔音贯耳让她心神颤抖一阵阵恐惧涌上心头。脚下那溪水瞬间沸腾,化作腥臭的血浆。天空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,无数惨白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,疯狂抓向柳昤双。她踉跄后退,却踩进一滩黏腻的血肉中,无数亡魂的哭嚎在耳边炸响。“滚出去!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!”那青黑腐烂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脖颈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。柳昤双拼命挣扎,却看见整个幻境开始崩塌,父母的身躯像融蜡般扭曲变形,化作两具吊在枯树上的腐尸,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。“柳昤双!”莫潇的声音如同惊雷劈开混沌。她猛地咳出一口黑血,幻象寸寸碎裂。但那些鬼手仍死死拽着她的四肢,要将她拖进深渊。她嘶吼着拔出长剑,寒光闪过,腐肢断落,喷溅的脓血却化作熊熊黑火缠上她的手臂。剧痛中,她听见莫潇在现实中的怒吼:“闭眼!现在!”她本能地合上双眼,下一秒,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扫而过。幻境彻底崩塌的瞬间,她感到身体被一股大力拽出——“咳咳咳!“柳昤双在客栈的床榻上弹坐而起,七窍都在渗血。莫潇的剑尖还滴着诡异的黑液,整间客房的墙壁上爬满正在消退的血手印。“差一点”她喘着粗气用剑撑地,“成了这幻境的养料。”柳昤双的手指深深掐入被褥,指节泛白,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冷汗浸透她的衣衫,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。莫潇沉默地收剑入鞘,走到她面前蹲下,目光与她平齐。“那不是真的。”他声音低沉,却异常清晰,“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。“柳昤双猛地抬头,眼眶通红:“我……我看见他们因我而死……”“不,”莫潇打断她,温柔地放轻了语气,“无论如何,你的选择都不是错的,为什么要否定自己呢!”她怔住,喉咙发紧,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,吐不出也咽不下。莫潇叹了口气,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,递给她:“擦擦脸,你满脸是泪,让我心疼!”柳昤双愣愣地接过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,竟是暖的。她这才注意到,他的手背上有几道新鲜的伤口,血珠正缓缓渗出——那是为了斩断幻境束缚时留下的。“笨蛋……你!”她声音嘶哑。“小伤,无碍。”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,“比起某人差点被幻境吞掉,不值一提。”柳昤双垂下眼,攥紧了手中的帕子。紧跟着向前投入了他的怀中说道:“笨蛋!有你……真好!”莫潇微笑着点点头,环手轻轻的抱住了怀中的娇躯,看着对着她道:“下次悟剑,别一个人闷头乱来。”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,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,虽然这事情我的确没有特别好的办法。只能靠你自己!”“嗯!放心吧!”窗外的夜风依旧舒适,但屋内烛火不知何时已被重新点燃,光亮自生。柳昤双望着他的背影柳昤双看着房门关上,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她低头展开手中的帕子,发现角落里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——那是莫潇先前买来贴身所用的东西。,!窗缝中漏进一缕冷风,却再也吹不散屋里的暖意。第二日清晨,映山楼外已经多了三个人影,他们如同晨曦中的幽灵,悄然出现。小米儿和莫潇都乔装了一番,两人头戴斗笠,斗笠的宽檐遮住了他们的面目,只露出下巴的轮廓。柳昤双则是面带轻纱,轻纱如雾,遮掩了她的一切,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面闪烁。虽然马车存放在这里,但有些东西毕竟要随身携带。莫潇身后背着一个木匣。小米儿则带着几件衣物,衣物包裹得整整齐齐,背在肩上。柳昤双则负责带着银票和杂物,她的包裹看似轻巧,实则沉甸甸的,都是行走江湖的必需品。三人可以说得上是风尘仆仆了,丝毫没有潇洒的劲头,这才是行走江湖本来的样子。买足了干粮后,他们来到了运河边,直接租下了一艘客船开始北上泰安。那客船不小,一般是为商用,船身斑驳,透着岁月的痕迹。三人买了上等舱的单间,单间虽小,但布置得还算温馨。至于统舱,则是住了船主、舵工、橹夫等人,他们忙碌的身影在船舱内穿梭。船主是个四十来岁的水上汉子,姓王。他模样有些沧桑,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,脸上布满了皱纹。不过好在水技娴熟,身材壮实,如同一座小山。他还特地嘱咐了一番三人注意事项,声音沙哑而有力。这些对于柳昤双来说倒是颇为熟练,她听着船主的嘱咐,不时点头应和。这让莫潇和小米儿都十分惊讶,他们没想到柳昤双对水上生活竟然如此了解。就这样,三人开始了前往徐州的旅程。第一日运河之上的风浪不大,船身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。莫潇在自己的房间内,看着窗外的杂役船工。他们身着短褐,脚踩草鞋,腰间系着一条红带,那红带在风中飘舞。听柳昤双说,那是用来辟邪的,说起来这还是莫潇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出行。一开始在船上,莫潇有些摇晃,没法静心打坐,但除了这点不适以外,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。百无聊赖的他,自然是拿着酒壶来到了小米儿的房间。单间的船屋不大,但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什么日常应用之物自然是不缺的,摆放得井井有条。一进门,莫潇就看到小米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,于是开口问道:“怎么了?”小米儿深呼两口气,脸色苍白如纸,说道:“晕……晕船!”说罢,他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,眼睛转而一亮,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,“快!快!!你的……真气!”听闻此言,莫潇脸色古怪,但还是走上前去。他感受着脚下起起伏伏的摇摆,虽然自己并没有晕船,但也能理解小米儿的痛苦。长空皓月真气起,莫潇捏住了小米儿的内关穴,一呼一吸之间,小米儿的脸色终于红润起来。“呼~我都不知道这功法还有这个疗效。”莫潇笑着说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喜。小米儿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说道:“你的真气自有驱邪辟异之效,故而无时无刻都能清明心神。不然我就不信你不晕!”“呵,来我这干嘛呀。我这正难受呢。”小米儿摇了摇头,强忍着不适着说道。莫潇摇了摇酒壶,酒香四溢,他说道:“这不无聊吗,找你说个笑。”虽然受了莫潇真气的调理,但小米儿还是身体难受不已,胃里翻江倒海,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,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去去!我没……这心思,你去找昤双去。”莫潇见他难受,也不再强求,只能出了屋子。至于去找柳昤双,那是不可能的。在上船之后,柳昤双就已经下定决心闭关悟剑,她可不想现在被打扰。“得,去板上看看去。”莫潇苦笑一声,拎着酒葫芦上了船板。来往的船人各司其职,看到莫潇的到来也不觉得意外,一个个都尊敬无比。毕竟船主可是交代过,这三位雇主可是贵人。莫潇直接给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包了一个月,这可比市面上的官价高上不少。就连蒿人都得了半两银钱打扫,他们一个个都喜笑颜开,对莫潇等人更是恭敬有加。莫潇站在船板上,看着商船自水面上乘风而行,船身划破水面,激起层层浪花。他望着滔滔河水,心中自是十分惬意,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河水冲刷得一干二净。如今他的真气修为已经不是打坐苦修可以提升上去的了。他记得郑然之曾经说过,他的年龄若是没有奇遇,而想要更进一步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按部就班的修炼积累,等年限一到自然水到渠成。二就是战斗,还非是要生死之战不可。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亦是有大机遇!莫潇吹着江风,看着两旁景色,一口酒,哼着小曲自在无比。,!蓦的余光一瞥,那船板右舷在众人都在忙碌之时一个人影却孤寂无比的坐在那。莫潇有些好奇就稍稍一看只见那老人蜷在船尾,像一块被虫蛀空的朽木。他的左腿自膝以下空荡荡的,粗布裤管打了个结,垂在潮湿的船板上,随着波浪的起伏轻轻晃动。他混浊着眼睛似是注视着板面,好像要看出个洞来。口中在念叨着什么只有自己可以听得到的语句。应当是个有故事的老人家,莫潇看着周围的船人从他身侧经过也不与他说话,就好似没看着一般。一切都是那么的习以为常,莫潇心中不解。他拦下一个年纪弱冠的船人问道“唉,小哥。那位是个什么情况?看你们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。”说着还从袖口掏出一块碎银塞入那少年手中。少年先是愣了一下,眼见这个气度不凡的主顾朝自己问话。他一看那老者心中了然,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。来往行商第一次赁他们的船也会有此一问。于是笑着跟莫潇说道“爷,那是老艄公了先前俺们王船主就是向着老艄公买下的船,价儿低。老人家就一个要求说是出商行船要带着他。”“船主说,有个老艄公看着也好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在着稳妥一些,就这样老艄公就留下了。”莫潇进而好奇的问道“那老人家的身体……”那船人似早就知道了他要问什么,嘿嘿一笑开始细细的和莫潇讲述起来。原来是三十年前那场漕帮火拼,一把鱼叉钉穿了他的膝盖,后来肉烂了,骨头黑了,只得拿烧红的柴刀剁下来——他总说记不清那日是自己动的手,还是求了旁人。莫潇点点头,听得入了神。就连船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。这个时候远处有新漆的商船驶过,鼓着白帆,甲板上传来琵琶声和女子的笑。老艄公眯起眼望了望,喉结动了动,终究没出声。只从怀里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,用牙床慢慢地磨。江风掠过他稀疏的白发,将饼屑吹散成一场小小的雪,落在黝黑的船板上,转眼就不见了。也不知为何莫潇竟感到鼻头一酸,他咬了咬牙随后走上前去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:()谓侠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