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即便如此,他也不能交出夏迁。
夏家盘踞淮州百年,府上连甍接栋,引水叠山,在城中权势煊赫如同小国之主。即便是?周皇权势熏天,塞外边陲无人敢悖逆之时,他也没有?将淮州城拱手奉上,如今他垂垂老矣,难道他还?要怕他不成??
他们说周绍死了,他就真?死了?
以老皇帝如今的性子,没人能揣测到他真?正的用意。即便表面上,那周绍像是?他来打压三家的棋子,死活都不重要,可能和曹炜这种大将关联上的宗室,如今却只有?他一个。
焉知周绍不是?皇帝属意的继承人?
若是?他找着他活着的证据,甚至将他控制起来,未必就不能翻盘。
夏闽心中怀着浓浓的不甘与怀疑,所以,到了城外兵马规定的时间,淮州城门仍旧紧闭,丝毫没有?要打开的迹象。
城墙上火把猎猎,映照着守军紧绷如弓弦的脸庞,巡城军士沉重的皮靴踏过青石板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所有?人都很紧张,生怕下一瞬,城外那看着士气如虹的兵马便一个令下开始攻城。
不同于夏家人的自视极高,在南边地界的百姓们都听?说过皇帝陛下的英勇善战,就连边陲那些小国都要遥遥拜服,每年送上不少礼物进贡。而他们淮州不过是?繁盛些,可从来没打过什?么仗。
故而,这些人虽效力于夏家,心里却没什?么底气,只是?迫于家小妻儿都在城里,不得不为夏家人做事。
然而,城外静悄悄的,始终什?么都没有?发生,眼?尖的军士看见那兵马似乎还?后退了百米,有?安营扎寨的意思。
见状,守军顿时微微松了一口气。看来,今夜是?打不起来了。
城中的寻常百姓则早早闭户不出,将自己简陋的屋舍用各种方?式加固了一番,期盼着即便是?打进来了,皇帝陛下的兵马也能饶过他们这些被?裹挟的百姓们——夏家的豪奢无度,用的是?他们的赋税银,这淮州城看着繁华,可他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还?是?一样食不果腹,日?子过得甚至还?比不上旁边的洪州。
城中万籁俱寂,唯有?巡夜梆子声单调地响着,正当众人龟缩在家中时,外头忽然传来凄厉的呼喊声。
“走水啦——!”
“快来人!东城粮仓起火了!”
“西?市!西?市的绸缎庄也烧起来了!”
“天哪!是?内城夏家七老爷的宅子!火……火好大!”
这些呼喊声划破死寂,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,瞬间引爆了整个淮州城。
正值夏日?,本就天干物燥容易走水,一听?见外头有?地方?走水,百姓们也纷纷不再装聋作哑,披着衣裳就匆匆跑出了门,生怕火势控制得不够及时,把他们也烧死在屋里头。
一出门,他们就惊呆了。
只见城东、城西?、乃至夏家聚居的内城核心区域,数道浓烟冲天而起,顷刻间便化作狰狞的火龙,贪婪地舔舐着夜空。
火光跳跃,映得半边天幕一片诡异的赤红,滚滚热浪夹杂着焦糊味,被?夜风裹挟着弥漫开来。
这些走水的地方?,不是?夏家人在外城的产业,就是?夏家内城的豪奢大宅,与他们寻常百姓关联不大。
明白过来这一点后,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,准备救火的动作也迟缓了几分。
“家主!不好了!”夏府,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,“粮仓、绸庄、七老爷府、还?有?……还?有?咱们自家的藏书楼都……都烧起来了!火势太大,救……救不过来啊!”
“混账!”本就毫无睡意的夏闽脸色剧变,一掌狠狠拍在窗棂上,震得其簌簌作响。
他话音未落,书房外已响起一片嘈杂的哭喊与怒骂。几个身着华服、却狼狈不堪的夏家嫡支跌跌撞撞闯入,脸上满是?烟灰和惊怒。
“家主!这到底是?怎么回事?我的宅子全完了啊!”
“粮仓被?烧,我们的守军能抵挡几日??”
“朝廷大军就在城外,城内又起大火……家主!不能再硬顶了!交出老五,或许……或许还?能有?条活路!”
嫡支们七嘴八舌,惊惧交加,再也顾不上平日?对?家主的敬畏,将所有?的恐惧和怨气都指向了夏闽和闯下滔天大祸的夏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