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嫁进宫里早,曾经见过皇后娘娘的母亲姜太夫人,如今细想来,庄氏倒是和姜太夫人生得有几分仿佛。皇后娘娘年纪大了,恐怕也?愈发心软,才做了这往日不?会做的事,由得自己性子来了。
青娆顿时明白过来。
听闻顾皇后之母便出身姜家,能担得起老王妃一句姜太夫人的,想来也?只有那位了。
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。人人说她出身卑贱,可她的面孔,竟和那位尊贵的夫人相似,又借此得了国母几分瞩目,当真是世事无?常。
老王妃却在担忧周绍。
方才那情状,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是宫里出事了,皇后娘娘心善,不?让她们卷进去,立刻就派人将她们送出了宫,可前殿那头,却还?不?知道?是什么?情形。
约莫小半个时辰后,才见周绍的身影在几名内侍的陪同下快步走?出宫门。他面色沉凝如水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?去的肃然?,对上?母亲与青娆担忧的目光,他只是微微摇头,便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外?独行。
车轮辘辘转动,彻底远离了巍峨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,他才将缰绳递给随从,亦上?了马车,查看母亲和青娆是否受了惊吓。
老王妃连忙低声问:“出了什么?事?”
赶车的人都是王府几十年的老人了,周绍也?不?再避讳,便将来龙去脉说给二人听。
“……陛下正拉着儿子,细问淮州吏治整饬的详情,龙颜大悦。御前侍卫统领面色铁青地进来禀报,说御花园假山处抓获裕亲王与人私会,裕亲王妃也?在场,正闹着,三?人已被当场拿下。陛下当时脸色就变了,命儿子即刻出宫。”周绍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丝不?易察觉的凝重,“儿子退下时,路过临湖的游廊,借着连成一片的灯笼,瞧见侍卫们押解的……分明是裕亲王叔,还?有……那位今日在殿上?为?陛下奉酒的苏宝林!”
老王妃饶是历经风浪,闻言也?惊得险些失声,眼中满是不?可置信:“怎么?可能?他怎么?敢?即便只是个小小宝林,也?是在众臣面前露过脸的!他这是将天子的脸面生生踩在脚下践踏啊!”老王妃摇了摇头,“这次,恐怕连先太后的情面都不?好用了。好在知情人应该不?多?,陛下罚过,应也?不?至于要了性命。”
周绍眸色深沉如夜,丝毫没有因昔日政敌犯错而雀跃的意思:“母亲此言差矣。此事……恐怕捂不?住了。御前侍卫押解时,好似并未刻意遮挡避人。儿子能瞧见,难保没有其他尚未离宫、眼尖心细之人也?能窥见端倪。”
他甚至心里隐隐有个疑影:侍卫们如此纰漏,究竟是无?心,还?是陛下授意?
若是后者……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?头顶,低声道?:“若陛下是故意让儿子瞧见的,是否是在敲打儿子?”
——瞧,连一母同胞的弟弟的嫡子,朕都可以毫不?留情地置他于死地。
今夜,本该是他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,可这一瞬,周绍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没了。
听得这诛心之言,老王妃也?是面色一变。淮州事成,一路上?歌功颂德的百姓不?在少数,若是陛下有意给他们颜面也?就罢了,若并非是陛下的意思,陛下会不?会对他们起了疑心?
这想法着实让人心底发寒,可老王妃不?忍让本来意气风发的幼子兔死狐悲,她想了想,声音压得极低:“也?不?尽然?,即便是陛下做的,说不?定,是为?了一个早年的疑心。”
周绍抬起眉,一脸不?解。
既然?已经说出口,老王妃也?就不?再遮掩:“懿康太子先头那位太子走?的时候,你父王和我还?住在宫里,当时宫里有过传闻,说,那太子是被当时的裕亲王害了……”
昔年,襄王爷曾是那位先太子的伴读,交情甚笃,比起周绍和懿康太子之间半君半友的关系还?要亲近的多?。老王妃能知道?这种秘辛,的确不?足为?奇。
周绍愕然?,他觉得太过荒谬,可想起今日的裕亲王胆大包天到在宫里私会宫妃,又觉得似乎也?说得通。父子俩,大概都是同样地目无?天子……
……
“目无?天子,自食恶果。”皇后站在案桌前,看着写?下的几个大字,眼神一片冰冷。
当年的事,她其实并没有证据。但她做了先太后那么?多?年的儿媳,最了解她护短的秉性。若不?是老裕亲王当真做错了事,她不?会急着在后面帮他把一切谎都圆上?。
尽善尽美,反倒成了最拙劣的表演。
她恨过,恨不?得当场冲进慈寿宫杀了那只知道?偏心小儿子的老虔婆,可陛下太努力了,他怕她想不?开,便一次次地劝解他自己,也?劝解她,道?此事必然?与太后和裕亲王无?关。
转头,他就策划了裕亲王谋反的事,逼得太后不?得不?看着小儿子死在他前头,一夜之间就病了。
真是狠辣的男人,可却让她重新?有了活下去的念头。
可惜天并不?庇佑他们,她辛苦保全的懿康太子,到底也?没能接过这个大位便夭折了。她和陛下的寿命大概也?快走?到尽头了,可哪怕到最后,他们也?不?愿意留下狼藉的江山给后人,唯一小小的任性,便是无?视太后临终前最后的恳求,把她这位疼得如珠如宝的孙子也?彻底断了荣华富贵的指望了。
他们杀了她的儿子,还?想夺她和陛下的江山?
做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