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里,倾泄而下的洪水来势汹汹,所过之处,摧枯拉朽。
混浊的浪尖上裹挟着衣物、箱匣、树枝残叶,甚至还有某些骇人的房屋碎片,随着水流急速翻滚,拍在早已被大雨泡软的山崖土坡之上,哗啦啦的碎石泥块儿争相掉入河水里,却连水花都不曾溅起。
准确的说是,溅起的那点儿水花和滔天的洪水比起来,根本不值一提。
身强体健的青壮年们被组织起来,举着摇摇欲坠明明灭灭的火把穿梭在洪水边缘,架起所有人对于未来的希望。
待在庇护棚里的其他人也几乎没有闲着,这样的情况下,每个人都单独做饭太过麻烦了,于是孟寒雁带着人按照每家的人头收了七天的粮食。
“收粮?”一开始苏拂苓有些诧异,“她们会给么?”
毕竟是天灾面前,粮食就是最重要的东西。
“会给,”孟寒雁却十分笃定,“边陲的小地方,大家都没读过什么书,土地的春耕夏种秋收冬藏,都是家家户户彼此帮衬着过来的。”
“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,在大灾大难面前,个人的力量有多渺小。”
“只有当族群的数量足够大,人数足够多的时候,抵御风险的能力才会足够强。”
“而且七天的粮并不算多。”
大家都饿过肚子,知道粮食的重要性,因此哪怕是最穷的人户家里,也想办法至少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月的存粮。
加上提前搬上来的祠堂里的公粮存粮,差不多凑够了前十天的公共粮。
“如果这十天里水有下降的趋势,那么大家手里剩下的粮也就够了,不会引起恐慌。”
“如果第五天或者第七天的时候,雨还没停的话,剩下的三天也足够让人进山先找一批粮回来了。”
孟寒雁一边思考,一边说道。
这话也不止是说给苏拂苓听的,更是说给帮忙收粮的大家听的。
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一层,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,将利害关系和安排最清楚的传达给所有人,这样能够省去很多麻烦。
虽然收粮,但只要每个人手里还有一些存粮,自己也表明态度不去打那部分粮食的主意,在有活下去的底气的前提下,庇护棚的绝大部分人都会愿意听安排。
愿意听她们的安排,那么秩序就不会太乱。
因为预言的关系,祝玛在上河村里的地位直线上升,公共粮便搬到了祝玛身边,和她的那些草药放在一处。
又拿了防水布。
“粮食和药最精贵,可不能打湿了。”
这样的情形,又是第一个晚上,几乎没有人能睡得着。
张大娘子领着人正在给卖力气的青壮年们煮粥。
“快快快,生姜也放进去!”
“待会儿大家也都喝一点,去去寒!”
“这境况,可不能病了!”
听了她的话,庇护棚又是一阵骚乱,好些人都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先褪下来,找干些的地方生了火,一边烤,一边也自己多穿两件其他衣物。
苏拂苓默默地混在人群里,感受着在认知里没什么决定性力量的群体,在天灾面前展现出的惊人的韧性。
心中顿感五味杂陈。
以许易水的性子,有可能会抛却这样一群人,跟她一起生活在尔虞我诈的金銮殿吗?
答案很明晰,苏拂苓却果断打住了念头,不愿再继续深想下去。
“怎么还没睡?”
水性最好的,许易水这一波年轻人,跟着鲁林一起去救人救物,回来得是最晚的。
天色已经透着股幽蓝,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时辰,就要亮了。许易水将扛着的东西放进庇护棚,一转身,便看见苏拂苓立在自己身后。
看着她的目光幽幽的,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哀怨?
棚里有些安静,只剩下些柴火燃烧和偶尔的鸡鸣狗吠,鸭畜叫唤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”
许易水身上的薄衣早已湿了个透,还在往地上淌着水,看得苏拂苓心疼得不行,赶忙将帕子递给她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