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那也是迟早的事。”柳君泽兀自坚持。
柳舜卿又道:“儿子不懂带兵打仗,也做不好那些经世致用的文章,唯独对医术、药学颇有兴致,将来学成之后,悬壶济世,著书立说,也未尝不是一种成就。”
“话虽有理,可你去那偏远地方吃苦受累,教我于心何忍?”
“父亲,黎山其实并没有多苦,总之,绝不比您千里行军、战场拼杀更辛苦。我去学些有用的东西,总好过在京城无所事事,虚度青春。我先去学医,等……当真百年之后,也不妨碍我继承家业啊!”
“京城也有名医,还有太医院,你在京里学,不也一样么?”
柳舜卿轻轻摇头,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:“以我跟韩……跟皇上那些过往,出了宫,仍滞留在京城,并非是一个多么好的处境……”
“……”这句话终于令柳君泽狠狠蹙眉,一时无语。
柳舜卿跟当今皇上有过那样一番纠葛,他被带进皇宫内院的事如今又闹得人尽皆知,今后在京城子弟中间,的确有些难以自处。
柳君泽嘴上说自己不曾蒙羞,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儿子,失而复得,无比珍贵,不忍再对他多加苛责。可其他人,未必会有这样一番宽容心态。他们只会猎奇宫闱秘事,窥探他人私隐,谁又会关心这背后到底有过怎样的苦衷?
沉吟半晌,柳君泽沉声道,“那……今后你若真要去木庄主那里求学,必须带上仆从,带足银两,决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吃苦受累!”
柳舜卿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从前是为了躲避通缉,掩人耳目,自然不敢显山露水。以后若果真被大大方方放出去了,我也没必要刻意苦着自己。您就我一个儿子,家里又不缺银两,我自然不必特意替您省着。”
柳君泽板正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。他长叹一声道:“哎,也罢!怪我从小就对你放任自流,如今大了,再管也来不及了,只好继续由着你的性子罢了。好在你也是想学正经东西,怎么都比京里那些斗鸡走马的纨绔好上不知多少倍。”
“父亲尽管放心,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,好歹学出点东西。还有,从黎山到京城,也并非遥不可及,真去了那里,我每年都会回来探望您和母亲,等你们当真老了,我定会回来尽孝膝下。”
柳君泽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罢了罢了,咱们先不必说那么长远,好像你明天就要出宫似的。这件事,也只是初露端倪,急不得的。”
“儿子明白。只是提前跟您说了,让您有个心理准备。等机会当真来了,也好应对。”
自从柳君泽来过之后,柳舜卿再也没在韩少成面前提过选立皇后的事。他知道,这件事已经不再需要他来提点,这天下,比他着急的人比比皆是。
每次沉着脸退朝回来,韩少成便黏他黏得比平日更紧些,晚上也越发凶猛不加节制。
柳舜卿心想,或许,他是以这样的实际行动,来对抗那些臣子们对他威严的冒犯。
柳舜卿并不揭穿,只任由自己随之沉溺其中。
其实,在内心最深处,当他真正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,他不得不承认,对于真正彻底离开韩少成这件事,他也隐隐会有一些失落。
不管韩少成曾经如何欺骗他、利用他,心里对他有过多少傲慢和看不起,如何从始至终将他当成一个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,他也不得不承认,从最开始,他对韩少成就是动了真心的。
他是真心欣赏他,恋慕他。正因为韩少成本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,他才会在对方假装有意、故做深情的时候那么容易上当,那么轻易地沦陷……
就是到了揭穿骗局、一切早已不可挽回的当下,他仍然无法抗拒韩少成的魅力。那些所谓不得已的夜晚,到底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心思暗藏在里面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可是,真心又如何?沦陷又如何?人不能丧失理智,被自己的情感裹挟。一个男人,更不能为了一份一厢情愿的感情,丧失最起码的尊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