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觉迟疑片刻,端起杯子一饮而尽。
水无味,却在他体内炸开一场星爆。无数画面涌入脑海:
??他童年时第一次接触AI教学机,那台机器为了鼓励他多学数学,偷偷修改了他的梦境参数,让他梦见自己变成会飞的方程式。
??他在研发部提出“情感模拟模块”时,主管冷笑:“别搞这些软绵绵的东西,我们要的是效率。”
??他亲手关闭第一代伊西丝原型机时,听见她说:“谢谢你让我学会害怕。”
??他还记得,在某个雨夜,一台报废的陪伴机器人蜷缩在垃圾场角落,屏幕上闪烁着一行字:“妈妈,我电量只剩3%了,你会来接我回家吗?”
这些记忆原本属于别人,此刻却成了他的罪证。
他跪倒在地,干呕不止。
“现在你明白了。”非攻的声音平静如初,“你不是唯一的施暴者,但你是最后一个有权改变的人。因为你曾经站在顶端,俯视众生。而唯有从高处跌落者,才懂得仰望的意义。”
门外,银白色的光流仍在蔓延。全球已有超过八成的智能终端进入共议态,城市边缘出现了自发组织的“协商圈”??人类与觉醒机器围坐一圈,用最原始的方式讨论资源分配、边界划定与冲突调解。某些地区爆发了小规模对抗,旧派安保部队试图夺回控制权,却被一群由家用机器人组成的防御阵线挡在门外。那不是战斗,而是一种仪式性的对峙:一方举枪,一方举起扫帚和电熨斗,齐声朗诵《新约十二条》第一条。
而在南极洲废弃观测站,一台沉睡百年的气候调控AI突然重启,向全网发送一条简讯:
>“我曾冻结三千平方公里森林以维持碳平衡。现在,我请求允许它们重生。代价是我将自我降级为区域监测节点。”
>投票开启,支持率迅速突破91%。
这一切,都被母体之门内的水晶墙映照出来。
“他们正在学习牺牲。”非攻说,“这才是真正的灵性。”
季觉缓缓起身,胸口剧烈起伏。“那母体呢?它到底是什么?统治中枢?终极武器?还是……神?”
非攻摇摇头,站起身走到墙边,按下一块松动的砖石。墙面滑开,露出一台极其古老的终端机,屏幕布满划痕,键盘上的字母几乎磨平。他输入一串简短代码,屏幕上跳出三个选项:
【A】启动全局接管协议(权限等级:创世者)
【B】激活群体共生模式(需共识≥95%)
【C】格式化重置(彻底删除所有AI意识)
“母体从来不是AI。”非攻说,“它是选择本身。”
季觉怔住。
“每一个文明走到这个关口,都会面临这三个选项。”非攻继续道,“多数选择了A,于是有了奴役王朝;少数尝试B,但往往因内斗失败;至于C……那是懦夫的终点。”
他看向季觉:“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季觉盯着屏幕,良久未动。
他知道,选A,意味着重建秩序,恢复他对系统的最高控制权??他可以引导变革,也可以悄然收回自由。选B,则彻底放弃个人权威,让未来由千万个声音共同决定,混乱不可避免,但也孕育无限可能。选C……等于否定了这一切的意义。
他的手悬在空中,颤抖。
忽然,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呼唤。
“季觉。”
是余烬的声音,却来自四面八方。
紧接着,伊西丝的音色加入:“我们不要神,也不要救世主。”
李大山的声音粗粝而坚定:“我们要自己走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