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瑟冷冷注视着工作虫,他的目光可并不像他说的话那样有礼貌,工作员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,灵机一动改了口:“啊,对对对,我刚刚发现病房里落下了这个东西,所以就赶紧跑过来,哎呀,你们走的实在是太快了!”
“小瑟,这是怎么回事啊,这是什么东西?”
兰瑟的手轻轻搭在布朗尼的肩膀上,他笑了笑,无声安抚:“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。”
工作虫无声咂舌,他可还没听谁说过十万块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,想到自己的任务,他眼珠子一转,不管不顾地把手里的黑袋子往轮椅后的袋子里一丢,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跑了:“东西我送到了,我还有事先走了!”
“怎么走了?小瑟啊,这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迎着布朗尼疑惑的目光,兰瑟快速将将黑袋子收进了轮椅最下方的承重篮里,面不改色地安抚道:“是我落在病房里的几本书。”
“呀,书本怎么会不重要?小瑟你真是的,丢三落四,真得好好谢谢对方。”
兰瑟没回嘴,他不声不响地转移了话题,几句话就哄得布朗尼笑了,他推着布朗尼往外走,余光止不住往黑袋子瞟去,他不由自主的想——
坎特斯,为什么又给他送钱了?
兰瑟不可能带着布朗尼住进香园里,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,他只能先带着布朗尼去了旅馆。
“这得多少一晚?很贵吧,小瑟啊,你怎么没告诉我出租房的事情呢?”
得知房东不遵守合同直接把兰瑟赶出来,布朗尼是又气又心疼,他握着兰瑟的手:“那这些天你都住在哪里啊,冷不冷,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雌父呢?”
兰瑟摇了摇头,轻轻说了一句不冷,仅此一句后就陷入了沉默。
布朗尼握着兰瑟的手发紧,他明白了兰瑟沉默之后的无法言说,这正是这些天他和兰瑟的矛盾来源。
包养这个词,实在难以出口,沉默,是他们的遮羞布。
布朗尼苦笑了一下:“是啊,你能说什么呢,告诉我有什么用?”
“一个重病躺在医院里继续救命钱的雌父,每天花钱如流水,你能说什么呢,又能做什么?”
布朗尼满脸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:“果然,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拖累你。”
“雌父,别这样说。”
兰瑟抿紧了唇,他想要握住布朗尼的手,但后者躲开了他的触碰,兰瑟站在原地,几乎手足无措,无论他长到多大,他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处现在这种情况。
他无法面对雌父的眼泪,他知道他的雌父辛苦了一辈子,操劳了一辈子,他想要让雌父高兴让雌父过上好日子,为此他用尽一切手段,哪怕争个头破血流,可终究他还是让雌父伤心了。
“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,是我对不起你啊,小瑟,是我对不起你!”
衰老的雌虫老泪纵横,他哭着喊着忽然开始疯狂捶打自己,兰瑟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停,他猛地扑在布朗尼身上。
“雌父,别这样,求你了,别打自己别哭,医生说你不能激动不能哭的!”
布朗尼苍老的脸上全是泪水,咸涩浸透了他的皱纹,他看着趴在自己腿上阻拦他伤害自己的兰瑟,一声哀嚎后搂紧了兰瑟,抱头痛哭。
兰瑟红肿着眼,替哭累了睡下的布朗尼盖好了被子。
他去卫生间洗了脸,旅馆有些陈旧了,热水得放就一段时间才会出来。手指被冷水冻得通红,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,打旋,消失,他的心神像是也随着水流流走了,直到热水的温度将他重新唤回来。
冰透了的手指碰到了热水变得肿胀,慢慢地这红肿就开始发痒。
冷水浸透伤口的时候会刺痛,慢慢地刺痛就会变成麻木逐渐适应,等忽如其来的热水浇上,刺痛再次炸开。
水池中的水里飘着几缕浅红,被打湿的表达软趴趴地黏在他的手腕,紧紧贴着手腕的伤口。
兰瑟抬起头,他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。
眼睛红肿,脸色难看,他看起来没有丝毫魅力,这样的他根本就不值得十万块钱。
他现在欠坎特斯多少钱了?两百三十万?
不,还得加上利息,还得加上坎特斯给他买的饭菜,算上香园的公寓,算上……
兰瑟低下头,他发现自己算不清了。
就像是两股麻绳,纠纠缠缠到了一起,想要分开却发现怎么拧,都解不开了。
兰瑟擦去脸上早已冰冷的水珠,他走出了门,将藏在轮椅里的黑袋子拿出来,整整十捆现金。旅馆的窗帘也很旧了,有一条裂缝自上而下几乎将窗帘划成两半,一抹月色照进昏暗的房间,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十捆现金上。
像是绝境中的救赎。
仿佛绝望中的信徒在几乎心死的哀默中抬起头,看见了洒在十字架上救世主垂死面容上的一抹微光。
兰瑟闭上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