挨饿受冻那七八十天,只给她的身体留下时而发作的、隐约的胃痛、腹痛、头痛和手脚上的冻疮,没留下更多不好治愈的病症。
她还能吃饭,还能走路,还能做针线,还能看书,还能活着,还能与这么多心善的,愿意帮助她的人相见、交谈。
还能看见楚王。
还能期盼与孩子们和逾白的重逢。
还能期待霍玥和宋檀的跌落。
还能感受到寒冬的风,看见晴空的蓝。
深深吸入了一口冰凉的空气,青雀才在楚王的催促下合拢兜帽。
她对围上来关怀的小太监一笑:“我有话找两位公公说,不必你们忙了。快回去吧。”
“娘子这话就太客气了。”小太监忙说,“左右只几步路,我们送娘子过去,公公们放心,我们也能安心。”
青雀没再推辞,由他们送。
一个小太监脚步快些,先到西院正房窗下回禀:“罗公公、全公公,江娘子有话要亲自说。”
于是,待青雀行至门前,罗清已迎出来,笑问:“什么要紧的话,还要娘子亲自来说?派他们过来,或是写个字条就罢了。”
“是件好事。”青雀低头,迈入门中,路过罗清身边,依然在笑,“公公们一定想听的大好事。”
相识十一天了,罗清见过江娘子感激的笑、客气的笑、高兴的笑、怀念的笑,却从没见过她这样欢喜的笑。
看来,真是“大好事”?
他示意两个小太监走,便忙自己进去,放下门帘,关紧房门,笑说:“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了。”
全海请来客坐下,给她递了杯热茶。
青雀欠身接茶,怕自己激动摔了杯子,又放在桌上,看三间房内再无别人,便轻声开口:“他——说,越王殿下,已在含元殿登基。”
罗清与全海睁大了眼睛。
片刻,罗清狠狠拍了下手:“……成了?”
“我得进京确认。”全海已向墙上摘下马鞭,说话就要走。
“你等等!”罗清叫住他,胸膛剧烈起伏,“这个时辰了,你就是骑马过去也早关了城门。你要在外面冻一夜?明日再去。”
“明日……”全海的脚步停在门边,跌足,“还要再等几个时辰!”
“在家等,好过在城门外等。”罗清取走他手里的马鞭,“况且,现在全城必然戒严,你滞留城门,或许还会被当做叛军丢命!”
全海知他有理,没多挣扎,被他按在八仙桌的另一边。
两人相视了几个呼吸。
“江娘子。”罗清已激动得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,尽量轻声细气地说,“娘子带给我们这么大一个好消息,我们本该……请娘子多坐一会,至少吃杯酒。可你看我们两个,现在满心里都是进京、见人,留下娘子,只怕更是失礼。我们先送娘子回去?”
“公公们坐吧,我走了,也不必送。”青雀笑着起身,“白娘子还在东院,我本就打算说过话就回去的。”
罗清与全海坚持送她到了院门。
东院的两个小太监又迎上来,青雀被他们接回房中。
“事说完了?”白娘子从卧房探头问。
“说完了。”青雀摘下斗篷,自己挂回架子上,便看她手里的绣样,惊讶,“这就绣好一半了?”
白娘子也不问她去说了什么,只说针线:“活了快三十年,也就只有手快这一个好处了,其实绣的粗糙。”
她指着一处皱眉:“你看这儿,花是花,叶是叶,水是水,总是不像活的,是死的。”
这是一幅出水芙蓉的绣图,月白绸底,红莲绿叶,颜色鲜亮,只是绣工的确有所不足。
“这个,我倒会绣。”看了一时,青雀说,“你若不嫌弃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嫌弃的!”白娘子惊喜说,“有人教我,我还不足?还嫌弃?那成什么人了!”
去外面请人、拜师,不但要花银钱,还未必能学成,便是学了,也未必有江娘子做得好——江娘子这些日子,虽然只在做楚王殿下的衣裳,但她行事谨慎,不是真的会绣,必然不会开口的!
只看她剪裁缝制的动作,也知她一定会绣了。
“那今日先吃晚饭,明日再绣?”青雀便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