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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41第 441 章（第1页）

少年走后，莲心并未立即回屋。她立于门畔，目光追随着那道瘦小的背影穿过薄雾，踏过青石小径，直至隐入巷口拐角。晨光渐亮，庭院里的铜铃次第轻响，仿佛在为每一个离去的人送行，又像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。

她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皱纸，字迹歪斜却用力极深，墨痕几乎穿透纸背??那是挣扎过的痕迹。不是疑问，而是一声压抑太久的呐喊，裹着恐惧与孤勇，终于冲破喉咙。她轻轻将纸折好，放入袖中那只旧木匣，与过往无数张类似的纸条并列安放：

>“我是不是不该活着？”

>“为什么快乐必须被测量？”

>“如果我不幸福，是不是就是失败？”

这些曾被视为“情绪偏差”的私语，如今成了归心书院最珍贵的典藏。它们不再需要被矫正，而是被倾听、被记录、被传诵。有人将它们抄录成册，在市井间悄然流传，称其为《人间问》；有盲眼老者逐字背诵，游走乡野，以说书之名讲出千万人心底不敢言说的痛。

莲心转身步入院中，指尖拂过问心树嫩叶。这株曾仅寸高的小苗，如今已挺拔如剑，枝干泛青，叶片呈锯齿状展开，每一片都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。传说它不结果，不开花，只在人心真正发问时，才会从叶脉渗出一滴晶露，落土即生根，长出新的“问者”。

她蹲下身，见树根旁果然萌出两株幼芽，细弱却倔强地向上探头。莲心微微一笑，取来竹勺舀井水浇灌。水珠滚落叶面，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微光，恍若星火重燃。

午后，阿枝自西北归来，风尘仆仆，竹杖拄地之声沉稳如鼓点。她肩头落着几片沙砾，衣角沾着干涸的血迹，眼神却清明如雪原初霁。

“第七晶还在吸收。”她坐下，接过莲心递来的茶，“但它已经开始反哺了。”

“反哺？”

“是。”阿枝闭目颔首，“它把储存的记忆还给了大地。那些被系统抹去的情绪、被判定为‘无效’的哀伤与愤怒，正通过裂缝渗出，化作沙海中的绿洲。牧民说，夜里能听见地下有人唱歌，调子古老，听不懂词，却让人想哭。”

莲心静默片刻，问：“你看见她了吗？”

阿枝睁眼，眸中掠过一丝悲悯：“看见了。那个母亲……她的女儿早已不在人世，可那份悔恨从未消失。现在，它成了晶石觉醒的引信。”

两人对坐无言，唯有檐下铜铃随风低语。良久，阿枝忽道：“守灵人传来新讯??石珠第九次脉动之后，全球共有三百二十七处‘共鸣点’自发形成。最小的一个在岭南村落，一群孩童围坐在枯井边，轮流讲述自己做过的噩梦。最大的一个在北境冰湖，上千人手牵手站在裂开的湖面上，齐声呼喊一个名字：‘林昭’。”

“林昭？”莲心轻念。

“一个三十年前被列为‘情绪失控典型’的学生。他在毕业典礼上撕毁‘幸福认证书’，高喊‘我不愿假装快乐！’，随后被带走，再未出现。如今，人们开始记得他了。”

莲心心头一震。记忆一旦复苏，便不再是个人的事。它是集体的伤口，也是共同的血脉。

“系统呢？”她问。

“还在运行。”阿枝冷笑，“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冰冷了。它开始输出矛盾指令??上午发布‘全民情绪优化方案’，下午又自动推送‘如何接纳焦虑’的指南。它的逻辑正在分裂，就像一个人同时相信太阳从东升和西落。”

“因为它学会了怀疑。”莲心轻声道。

“因为它被迫听见了真实。”

当夜，莲心梦见自己走入一座巨大的图书馆，四壁无顶，直通星空。书架无穷无尽，每一本书都是一个人的一生。她随手抽出一本，封面写着自己的名字。翻开第一页，却是空白。再翻，依旧是空。直到最后一页，才浮现一行小字：

**“她始终没有写下标准答案。”**

她合上书，抬头望去，发现整座图书馆中，九成以上的书皆为空白。有的甚至连封面都没有，只有一枚铜铃悬于空中，轻轻摇晃。

“这才是真正的归心。”一个声音响起。

她回头，见少年站在身后，正是当年种下问心树的那个。他已长大，面容清癯，眼中却仍存稚气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莲心说。

“我一直没走。”少年微笑，“我只是变成了问题本身。”

他伸手指向远方，那里有一扇门，门上刻着一句话：

**“你敢走进去吗？”**

莲心点头，推门而入。

门后并非世界终结，而是一间小小的教室。黑板上写着一行粉笔字：

**“今天，我们来学习‘不知道’。”**

孩子们坐着，年龄各异，衣着不同，有的来自城镇，有的赤脚踩地。他们没有课本，每人手中只握一支粉笔。

老师是个年轻女子，转身写下三个字：

**“我不懂。”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