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他念得有些头疼,宋时微斜瞥了他一眼,男子有些遗憾地闭了嘴,抑扬顿挫地感慨道:
“无论臣看了几遍,臣都觉得小皇帝写的这份罪已诏文采斐然。善,大善。不愧是太傅的门下。”
宋时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,并未言语。
男子没看到般拿起桌上刚送来的密报,瞥了几眼,扔到宋时微的案牍上。
“宫中来报,小皇帝为苍生祈福,已经在祈年殿跪了两日,两日粒米未进。这万一不小心驾崩了,朝上又得动荡许久,真是麻烦啊。”
嶙峋的手指轻轻叩击实木案牍,敲了三四下后,她缓缓起身,搂紧肩上披着的狐裘,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。
轻轻推开门,窗外的北风卷着碎雪飘了进来,她突然低咳了几声,肩胛骨剧烈起伏,腰间玉环相击,发出清脆的啼鸣。
咳嗽稍缓,她望着拱手而立的心腹,眼尾微微下垂,疲倦病态的瞳眸寒光四溢,显出几分阴鸷的倦怠。
她沉声道:“摆驾祈年殿。”
“近日天寒,进宫又不免车马劳顿。太傅您这身体……要不还是让臣去吧。这种不听话的小皇帝吓两句就消停了。”
男子嘴上虽如此说,依旧散漫地倚在榻上,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。
“不必。丞相将今日的奏折处理了吧。本官去去就回。”
轿辇微微摇晃,宋时微倚在软垫上,听着外头吱吱的踩雪声,她敛下眼帘,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祈年殿的九脊重檐浸润在了黑暗里,宋时微轻轻一挥手,心腹立即清场,恭敬地候在殿外。
她孤身踏入殿里。八十一盏金莲灯闪烁着幽光,摇曳生姿中投下一瘦小的黑影。庞大的宫殿正中心蒲扇下孤零零跪着一少年,在巨大的铜像下,显得渺小又可怜。
“臣宋时微求见陛下。”她嘴上轻言了一声,没有躬身也没有跪拜,径直走向了她。
哒哒哒,空旷的大殿回荡着她慢慢逼近的脚步声。
单薄的衬衣,苍白的脸颊,武祈宁的背脊有些颤抖,她依旧挺直背脊固执跪在那,汗水不知不觉浸湿了单衣。
宋时微直直站立在她的面前,毫不在意地接受了她的跪拜。*
“两日未食,给臣一个理由,为何?”她打量着这个本应该及笄参政,如今却沦为傀儡的帝皇。
瘦弱的身形,苍白的面皮,本该威仪十足的丹凤眼软塌塌耷拉了下来,右眼尾一粒朱砂小痣随着睫毛颤动,像滴永远擦不干的泪。
她低眉顺眼任由宋时微打量,瞧那审视的眼神无声散去,她这才恭敬地回道:
“大雪虽散去,朕仍忧其行触怒上苍,遂于殿内祈福,滴米未进,以表诚心。”
宋时微嗤笑了一声,没有忽视她眼底刹那间闪过的恨意和屈辱。
她不会不知她来的用意,若是真惧她,早在她踏入之时就该起来了。而不是在这里无声显露她的不满和愤懑。
还是在耍花样啊。宋时微轻叹一声。
她是觉得她需要一个傀儡摆在前面,不敢废了她?
宋时微看着她,总是想起那个孩子,
那个被先帝托孤,她悉心抚养长大,几乎可以说是视为己出的孩子。她领她习文,带她练武,教她帝皇心术。她年幼时她代领朝政,鞠躬尽瘁不敢有一日停歇。她长成后,她立即还政,没有一点贪恋。
这样一个倾尽心血的孩子。她亲政之后的第一刀便剐向了她。足足剐了百刀,她才流血而亡。
像,真像啊。只是比她更藏不住事些。她深得她的真传,心思缜密,哪怕亲政之后也一口一个太傅叫的恭敬又亲昵,断不会在事未成之时露出此等表情。
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,随意摆弄了两下。
真是令人生厌啊。
第87章“臣不喜这样,没有第二次。”手指顺着脸颊而下,落到了她单薄的肩
“臣不喜这样,没有第二次。”手指顺着脸颊而下,落到了她单薄的肩上。宋时微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,伴随着腰间玉环的撞击声下,她消失在了殿里。
“回府。”轿辇摇晃下,她浅睡了过去,等宋时微再次醒来时,已经回了府邸。她的心腹宋凛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狐裘。
而后俯在她耳前轻声汇报道:“陛下依旧待在祈年殿里。”
“不用管她。想跪就让她跪,跪累了自然会出来。”
夜幕渐深,宋时微躺在榻上,厚重的被子盖得严实。她忽而眉头紧蹙,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苍白的面容微微扭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