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席之上,并无人关注李廓这一小角色,他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。
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黄台吉称帝在即,宴席上的人都很克制,不少人看向他时都露出了鄙夷乃至不善的目光,但一晚上都没一人找他的麻烦。
宴席之后再无大事,至少于罗德宪和李廓而言,数日风平浪静。
直到三月二十六日,大明叛将孔有德、耿仲明、尚可喜率部抵达盛京,朝见黄台吉,馆舍的平静被打破。
罗德宪在馆舍中大骂三人为误国汉奸,但这份愤怒只能锁在馆舍中,甚至只能深藏在他们的居室里。
馆舍外愈发热闹,喜气洋洋。
四月初四,黄台吉于皇宫内殿大宴外藩蒙古诸王公。
罗德宪断定黄台吉称帝在即。
果然,四月初五,代善等金国贝勒、王公、宗室,孔有德等汉人勋贵,巴达礼等外藩蒙古四十九贝勒,及金国、蒙古、汉人文武官员皆恭请黄台吉建号称帝。
“当时——”李廓顿了顿,脸色复杂,“多尔衮手捧金字表文,巴达礼手捧蒙古文表文,孔有德手捧汉字表文,率领一众贝勒、臣子诣阙跪进。
“虏首在内楼接侍卫禀告,惊诧之下命三臣接表入殿,贝勒等员三跪九叩后次序列班。三臣捧表至黄台吉面前诵读表文……”
罗德宪冷笑道,“装模作样,虚伪至极!”
李廓将抄录着表文的纸张打开,正想念出来,却见罗德宪的左手拍在纸张上。
“不必念了,定是某个狗贼汉奸主笔的谄媚之词,我不屑听之!”罗德宪道,“想必这次虏首不再拒绝了?”
李廓点点头,神情多少有些沮丧。
尽管早有预料,但他仍抱有一丝幻想,以为黄台吉不会称帝,那样朝鲜便不必面临选择——
此前金国称汗不称帝,朝鲜与之结成“兄弟之国”,尚能狡辩。如今黄台吉僭号,意与上国并立,他们若承认黄台吉之帝号,该如何取得上国的宽恕?
他没有答案,罗德宪也没有。
两人对视一眼,再无一字欲言。
黄台吉接受诸王公大臣的劝进后,称帝进度骤然加快。
四月初六,礼部上奏,定于四月十一日将黄台吉称帝之事祭告天地。
四月初八,黄台吉因称帝、祭天之事,率王公大臣斋戒三日。
四月初十至十一日凌晨,盛京城一夜未眠,城内外将士、官员为大典奔波,丝毫不敢懈怠。
天色既明,黄台吉骑马率领勋贵及金国、蒙古、汉人文武官员自德盛门而出。
盛大的仪仗队伍分列两侧,各色旗帜凌空震响。骑兵漫野,厚重的棉甲和泛着冷光的尖刃让夏日陡然肃杀。
队伍行至郊外天坛,黄台吉面东而立。
一官引导黄台吉自天坛西侧走至西南方位,从此处登上台阶走至天坛东侧,面向西方。
又有一官高声唱道,“就位——”
在绵长的尾音中,黄台吉迈步至天坛正中,面朝上帝之神位。
“上香——”
那官又唱,黄台吉登东阶至香案前,有官捧香而至,黄台吉三上香后又从西阶下至原位,仍是面朝上帝神位。
“跪——”
官员的赞唱声中,黄台吉率领王公大臣向神位行三跪九叩之礼。
但肃穆的场景却生出杂音。
黄台吉缓缓转身,眯起眼睛看着天坛下直直站立的两人,神情平静,却一言不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