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如此卖命,为的不过是一道回京面圣的懿旨。
然而庆昭帝在自不保身被逼退位的当口,下的最后一道圣旨竟是让他永镇边疆,无新帝诏令,不得踏入金鸮关半步。
金鸮关内怀安十九城,是大枫朝的腹地,是新政权的脉搏,是新帝的寝安之所。
二王为庆昭帝卖血卖命却得此下场,怎么能不恨?
如果问庆昭帝,他身为父亲,爱这个二儿子吗?
不爱。也爱。
二王比谁都清楚,庆昭帝嫌恶他出身地位,只因他母妃和母族势弱,也嫌弃他个人资质平庸,所以五个皇子中,他得到父皇的偏爱是最少的。
不然边疆苦寒,庆昭帝也不会派他去戍守。
可即便庆昭帝再漠视他再嫌恶他,最后下的那一道圣旨却保全了他此后长达十五年的安全与自由。
庆昭帝帝权倒台之时,其实并非一丝翻盘的希望都没有。
彼时二王闻怀京政变,带着手下三十八万大军盘踞在金鸮关外长达八个月。
只要他父皇一声诏令,他的三十八万铁骑就能踏破金鸮关大门,进军怀京。
庆昭帝当然可以选择这么做,但他深刻地知道胜算渺茫,更大的概率是他的二儿子和三十八万铁骑只要一进金鸮关,就会被秦王的七千青鹰飞将射杀在怀安河畔,鲜血足以浇筑出一片新的平原。
倘若二王和他的铁骑殊死抵抗,素有夺命魂军的七千青鹰飞将不足以镇压,然而秦津舟手下还有两百万天狼军。
庆昭帝放弃抵抗,卸下十二旒帝冕,脱下龙袍,一步一步走下王座之阶时,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。
秦王不知道,即将即位的小太子不知道,他的皇后也不知道。
最后,包括史官在内,亲眼看见庆昭帝在走下最后一个王座台阶之前,颁布了他在帝位时的最后一道圣令。
——命令唯一忠诚他的二儿子郁钲,终身镇守边疆,无新帝诏,不得入金鸮关半步。
彼时郁桥只有八岁,却在亲耳听到这道圣旨时就知道,长大后的他,和二王必有一战。
庆昭帝这道圣旨,表面上看是在帮新帝制衡手握重兵的二王,可这何尝不是当时保住二王性命和爵位的唯一之法?
新帝即位,内敌外患虎视眈眈,秦王为了巩固自己拥立的皇权,必定会绞杀掉一切威胁。
二王虽是虎狼之辈,但他根本不是秦津舟的对手。
说来说去,庆昭帝再嫌弃母族势微、出身低贱的二儿子,但也并非没有一丝父爱,不然临退位前,做的最后一份打算也不会是为了他。
而二王呢,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,何其憎恨庆昭帝?
此后,他耿耿于怀了整整十五年。
十五年后,他挥军反叛,然而兵临城下之时,对枫钰帝提的第一个要求竟然还是——“我要见父皇。”
人终身困于年少不可得之物,二王是,邱明华或许也是。
当年她离家出走时,想的并非是和父母断绝关系,而是她要逃出小地方,走到大城市,努力拼搏,出人头地,向她的父母证明她不比她的兄长弱。
奈何事与愿违,甚至她连给母亲孝顺送终都未能如愿。
“她这是要回去弥补她的遗憾?”王三柱说,“可都过去这么久了,弥补得过来吗?如果换做是我,我只会闭着眼继续往前走。”
清晨的阳光洒在枫林小道上,树影圆点斑驳,郁桥逆着光,却比光耀眼。
“谁说回去就不代表往前走了?”郁桥双手插兜,迎着晨风走,眉目清晰清隽,“她回去以后,就不是我的养母刘菊花了,而是那个十八岁时尚未离家出走的邱明华。”
“她都年过半百等着抱孙子的年纪了,还十八岁?”
“年过半百又如何?她要是长命百岁的话,人生旅途也才过去一半而已,未来还有五十年的时光要走。”
“给你和秦序带五十年的孙子吗?”王三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。
郁桥回头看向他,蹙着眉,眼眸阴沉,面色极度不悦。
三柱被他愠怒的样子吓了一跳,心里竟有些害怕,赶忙道歉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的意思是……好吧,对不起,我不该冒犯你母亲的。”
郁桥的脸色这还缓和一点。
三柱连忙说:“那这件事你告诉连莐了吗?”
“嗯。她没意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