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默言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,不禁摇头:“你啊,还是见识的太少。”
宋珂蹙眉,随即身体靠近,环住母亲的手臂道:“那您这是觉得舅舅会……连情分都不顾了?”
她有些惊疑不定,又不愿意相信。
最初天凤帝在青州围剿尚还是山匪的周韬时,就是冯默言召集自家庄园里的佃户组成的临时队伍相助,身为皇帝的亲姐,她手里的那些资产当然也不可能被谁侵占,反而还随着时间自然而然的壮大,直到如今。
而随着许多地主的田地逐渐被充公,永康公主就难免显得有些显眼了,若说地主,朝中谁还能有她大?
冯默言自然清楚这个弟弟性情的,可越是清楚就越是忐忑,天凤帝终究还是皇帝,先不说这丝血缘和情谊能不能抵得过江山社稷的份量,身份发生了改变,也注定他们不能够再用以前的模式相处。
“感情,是没办法消耗的。”
万般情绪纠结在心中,最终,她叹息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,说出了这样一句话。
哪怕假设皇帝最终会心软,但有这件事横亘在中间,只会逐渐消耗掉那位对她这个姐姐的情谊,和帝心相比,为了这么一点钱财,不值得。
随着天凤帝登基,之前那个能够随意说笑的楚王似乎也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,哪怕对方任意的一个举动里实际并没有多余的意思,心里也依旧放着他们这些故人,下面的人却也没办法不多想。
和皇帝沾边的事情注定了就不会单纯,这甚至与皇帝本人的意志无关,也无法控制。
这就是皇权带来的重量。
翌日,永康公主作为表率上书交没了自己名下的所有土地以及大部分家财,被皇帝再三拒绝,最终因为推脱不过,还是收下了绝大部分。
天凤帝端坐在太和殿中,他独自远远望着永康公主逐渐远去的背影,终究还是落下了一声叹息。】
第50章
许多人都能够从帝王的那声叹息中感受到些许落寞之情,不知为何,一瞬间竟也有那么一点同情这位帝王,人始终是要有感情方面的寄托的,无论是亲情、爱情还是友情,总有那么一种要被重视,可对于皇帝来说,这似乎是个奢侈,就连亲姐姐也不敢全然信任他。
可转瞬之间却又觉得自己疯了,他们有什么资格同情皇帝?
郡主府内,冯默言抱着年幼的女儿叹了口气,下意识思考了一下这段视频播放出来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害处,不过想来天幕上的她又没有做过什么对天凤帝不利的事,况且这也是人之常情,顶多会有点微妙罢了。
而她和殷闵始终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,以太子的性格,应该也不会太在意。
老皇帝习惯性看向自己的下首,没见到人这才恍然想起太子如今人并不在京中。
总之这种事简直没有人再比老皇帝本人更加深有体会了,曾经交好的人渐行渐远倒在其次,更为重要的是,站在这个位置上,身边簇拥着的全部都成了赞美之声,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敢唱反调的,转头也有人立刻上来阿谀奉承皇帝。
老实说,真信了这群人的鬼话这皇帝也就不用当了,对事物的基本判断力都已经失去。
远在徐州数尸体的殷闵看到这里倒不意外,不如说,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,天底下的好事又岂能全部都被同一个人占据?人生无论怎么选都一定会有遗憾,这是他曾活过一世的感悟。
既然当了这个皇帝,也总要付出什么。
*
太宗朝。
永康公主立即起身向皇帝请罪:“陛下,臣并非是在猜忌您。”
这种事你知我知道倒也罢了,可被天幕播放出来就不太礼貌了,顶着那么多双眼睛,这个罪,永康公主必须要请。
连带着一同出场宋珂也跟着请罪。
天凤帝心底叹了口气,开口道:“无碍,起身吧。”
【自古君王多寂寞,这句话虽然也不是全对,但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了,哪怕是再没有威胁性再亲和的皇帝那也是皇帝,说要杀人就是需要动动嘴的事儿,是个人都得小心不敢得罪。就像是老虎一样,哪怕是从小养在动物园里没了野性的,你也不敢相信它就一点没有想试试吃人是什么滋味的时候。】
“伴君如伴虎啊。”
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?不少人感叹道,说起来永康公主这么做的确是聪明的举动,毕竟之前天幕也说过,未来的这位陛下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人,哪怕念在一点旧情的份上真就破了那么一次例,但这无疑会消耗帝王的耐心——怎么总是你在这当绊子呢?
反而识相一些还能留个好印象。
【不过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那么清醒,咱们身为提早知晓结局的局外人,看到这种情况可能就会觉得这人好蠢,不顺着皇帝你是想死吗?
但实际上可不能这么算,先不说就算是咱们也不可能上面领导说啥不管好坏就全部照办,一点都不摸鱼。而人类毕竟会被主观支配,就是说一件事你觉得行,或者说你内心更想要这个结果,所以哪怕实际上不行或者有风险,你的潜意识也必然会给你找出各种理由来证明这件事这么做是对的。】
自欺欺人嘛,人类的潜意识确实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。
读过心理学书籍的殷闵坐在座位上听到这里如此想到。
所以这个不识相的人到底是谁?
【自古以来,开国功臣就是个压力比山大的职位,这个实际上和皇帝忌不忌惮功臣不占据绝对关系,毕竟历史上又不是每个开国功臣的下场都不好,这其实也是要看臣子的情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