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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的艳阳令天上星斗得以冲破云雾,院内异香扑鼻,此宅的女主人在新岁播种的霞草终于绽了苞。
宋携青斜倚祝好所居屋舍的檐廊下。
倏而,自云天飘落一片熠闪金辉的叶,他不由自主地抬手,其叶落在他的掌心。
宋携青顿觉一股熟悉的气息逼近,他将金叶隐入手心,再不见其影。
池荇显身时,但闻居室频传剧烈的干咳声。
旋即,宋携青信手掐诀,一粒似萤虫的光点飞入居室,只一瞬,咳声骤止。
池荇凭栏调笑:“你倒是爱妻如命,此前竟不知携青君这般会疼人,对姑娘家如此,更是头一回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他意有所指地道:“这些个无关痛痒的小事倒也无妨,只休要干些花市话本之中,那些半癫半疯之人为爱人逆天改命的愚举,祝娘子余下的日子,你与她如何缱绻情浓皆可。”
宋携青遥望天阙新星,疏懒道:“言下之意,逆天改命,绝非了无胜券。”
池荇目露深究,“成者,亦不可全尸骨。”
“宋携青,休要犯蠢。”
宋携青不答,付之一笑——
作者有话说:46章关于谢琚的年龄及前半段细节有些更改,已修
可看可不看,无伤大雅
第50章动容
池荇离开后,屋宇前的芍药花架里翩跹出一只尖翼银蝶,凡它所经之处,皆曳一尾银辉。
它敛翼栖于宋携青侧近的一株霞草上。
“倒是稀奇,昔年在瀛都长京妄与帝师结亲的小娘子行将列至宫门了罢?结果,直至你辞却帝师一职,也不见与哪家姑娘许亲,百年后的今日,你却一声不响的成家了?我还记着……平一水为此时常调笑你有断袖之癖呢。”
宋携青侧目,不答反问:“今夜为何想起来了?”
“大抵是……沙荒的迫近,令百年风霜所洗濯的旧忆逐渐清晰了?”银蝶的翼翅一张一翕,“倒不知这次,能记多久?”
宋携青借余光略扫一眼,“既已拾忆,可否要为怜卿与清让辩正一番?”
银蝶低低发笑,前些日她因旧忆淆乱,将兄长梅怜卿与她那便宜夫君黎清让贬得一无是处,“可我生前,的确是这样以为的,兄长厌我身作女子混足军营,他甚至想将我的腿打断,至于清让……是我有愧五千黎家军,是我未能固守霞阳关,是我梅怜君愧对北地的百姓……”
“清让与各将怎会不知你在赴一场死局?”宋携青轻喟,腔调却不见起伏,“云葳将军,人世既了,何须苦陷旧忆?再且,栖居霞阳的百姓因你死守至生命的最后一刻,还真自淮城移师的庆军方得以在叛军的手中护下霞阳的百姓,他虽自霞阳攻都,却不曾对元元之民行掠,只诛之打着起义实则谋为不轨的叛军。”
银蝶沉默片刻,忽而振翼起飞,“翩翩,尚不清你的事吧?今早持你生前小像的姑娘,是你蓄意放她到翩翩跟前的?你分明想教翩翩知事,却碍难开口,对么?”
是以,妄图借其人,诉他平生。
宋携青并未言辩,他神色平平,令人窥不出一丝波澜,可银蝶的一字一句,早在他的心内砸下千斤磐石。
“都说活久见,若非今日亲眼目见一朝帝师因自家胞弟的后辈吃味,这实在是……”
宋携青冷笑着打断她,“活久见?你已经死了。”
“……宋琅,你与翩翩同处时亦如百年前的这般呛人?若她假以时日另寻新郎,届时,你再如何糖舌蜜口,皆已无用。”
此言方落,屋内骤起瓷器叮当,宋携青心头一紧,不再与其闲话,只催术闪入里间。
祝好身子倾侧,她一手支榻,一手探地,清茶滩了满地,如砖上明镜映着她素净的侧颊,祝好伸手试图摸向砖面的碎瓷。
“别动。”宋携青猛地想起银蝶之言,他竟觉此二字过于严峻,忙温声续道:“我来就好。”
只消他轻抬手指,地上的狼籍在瞬时规整干净,连同粉碎的瓷盏也复旧如初,无一丝裂隙的被搁置在其案。
祝好将半张脸掩于被衾,她见来人在榻沿就坐。
“明日,我想你陪着我,亲至一趟谢家。”
宋携青见她只露出一双澄莹的眼,其间除却映着满室暖烛,便只映着他,宋携青的眉不自觉地扬起,“为何想去?”
他心底跟块明镜似的,却想亲耳听她说,心头更是不可抑地期待她会如何说。
“宋携青。”她的嗓音因长日的咳疾以至喑哑,“我想自他人口中窥知另一个你,绝非是不明就里之人口中的那个恶名昭彰的你,而是极少人情知的、那个自戕于百年前真正的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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