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愿椿不置可否,坦然地打量着她。这人好似总爱换着不同的衣服,以不同的模样出现。
他褪去宴会服饰,换了身竹青衣衫,恰合身上那股雨后青草气息。素色腰带紧束腰际,马背颠簸,衣料贴合腰臀,随着起伏勾勒出圆润线条;大腿在鞍上张驰,起落贲张间,将骑装撑出饱满的弧度;褶皱在腿根处堆叠出深浅不一的痕迹,引人遐想万分;玄色革靴沿胫骨收束,鞋筒的边缘陷入紧绷的小腿肌理,勒出有力修长的线条。
她的目光不加以掩饰,从那截紧窄的腰线游移至滚动的喉结,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。一张尚存几分稚气,但已经能窥见日后绝佳的骨相。
“你倒挺适合淡色衣裳,不过太过素雅了些。”江愿椿扫了眼他干干净净的耳垂,颇为可惜地点评道。
杨怀渡似无觉察般绷着脸,任由她打量,一副不苟言笑的夫子模样,正经到不行,实际暗地里发力的肌肉、舒展的身躯,以及发红的耳朵与嗓音里勾人瘙痒早早暴露了他。
“你喜欢吗?”
“杨公子特意追来,总不能只是问这个。”
“李氏的妻女我已经妥善送走。但是他的”几名外室贪恋锦衣玉食的生活,不肯离开临安,怕是难逃牵连。”
“外室?”江愿椿想起李氏那日向自己求饶时所说的话。
“嗯。”杨怀渡讽刺一笑,“这人倒也是有趣嘴上说着多年打拼全为妻女,结果养在外头的女人只多不少,说不准留了多少血脉在世。”
江愿椿放下车帘,坐回车内,声音清晰地传来出来:“与我何干?并不关心。”
杨怀渡笑出了声,从里面听不出来嘲弄,反而是窥得什么秘密一样,带着得逞后的窃喜。
“如果江姑娘真不在乎,便不会第一时间给李氏正妻传信,更不会让蜜果在城外接应,护送她们离开临安。说来那位夫人曾被蒙在鼓里,不知自己丈夫彩旗飘扬,红杏朵朵。”
“我竟然不知道杨公子是如此好事的人。”
“所以李氏正妻那夜没有现身城外。她当时是存了与夫共患难的心,但在知晓李氏外室成群、行事不堪后将他多年藏匿的财帛席卷一空,离开了临安。”
杨怀渡说完,由衷赞叹道:“当真是位有魄力的女子。”
“时下的女子本就比旁人要想得更清醒果断。”江愿椿声音柔和下去,附和着。
杨怀渡痴痴一笑:“刀子嘴豆腐心的江姑娘,也万分……”
话未说完,江父带着怒气对我声音已经闯入耳朵:“臭小子,说完正事就滚!”
杨怀渡面色一僵,窘迫肉眼可见地爬上脸庞,结巴道:“冒、冒昧了,江大人!”他将缰绳一勒,双腿夹紧马腹,窜了出去。
“江姑娘告辞!我们来日再见!”清亮的声音残留在空中。
江父眯起眼睛冷哼一声,“毛头小子,当我不存在?追人都不会追,这套把戏能哄走谁?”
江愿椿心底莫名觉得心虚,却不知道这点心虚从哪里升起,索性挺直腰板点头附和。
回府一路上,江父骂骂咧咧,左右都是对杨怀渡的看不上眼,江愿椿不知如何回话,只能沉默以对,气氛姑且算得上融洽。
江母得了宴席将散的消息早早便在府外等候。刚望见马车影子,便情不自禁往前迎了几步忙招呼下人上前。
待江愿椿下车时,已经不见母亲方才热络模样,那句问安也只好咽了回去。
江母问也不问她越过了江愿椿走到江父面前,抬手轻抚他面颊:“瘦了。”语气里并无怜惜之意,只是平静陈述。
江父傻呵呵地反手握住她的手:“娘子的手好凉,等了多久?等我忙完水坝图纸,便和你出门踏青可好?”
“不久,恰好出来罢了。”江母抽回手,“我就在府里,又不会丢了去,你忙你的便是,万不可赶工熬夜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江父故作不悦,“万一娘子哪天将我忘了可怎么办?”
“幼稚。”江母转身往府里走,“快些进来,在门口说这些像什么样子。”
江父忙不迭点头应着,亦步亦趋跟在江母身后,一边走一边如倒豆子般,将宴会上的诸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。
他说到兴头上,回身指了指跟在后面的江愿椿道:“小树苗是长大了,主意也愈发大了。”他既感慨又无奈。
江母全程静静听着,并不多言。
她不曾主动询问过,一是因早知江父自会说个干净,二是哪有密不透风的墙,更何况皇帝本存在杀鸡儆猴的心思,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临安,她知晓得只会比外头更早。
江愿椿沉默地跟在双亲身后,她知晓母亲在生气,气她在宴会上的肆意妄为、先斩后奏,更气她屡次行事莽撞,几度将自身与众人置于险境中。
母亲思虑的永远比她深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