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斯维尔在离开之前将弗阿托付给了特雷梅尔照顾,因而他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船舱,而是进了弗阿所住的那间看望。
听见开门的动静,弗阿惊喜地扭过头来,见来人又是特雷梅尔,失望地垂下了脑袋。
这么多天过去,特雷梅尔依然没与这个脾气暴躁的小火鸟打好关系,他在门边站定,轻声道:“风暴已经平息了,我们准备在这里再等候殿下几天。”
他叹了口气,转身离开了此处。
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,弗阿突然从架子上跳了下来,脑袋一伸便钻出了船舱。
“哎,弗阿,你要跑到哪里去?”特雷梅尔忙追上去,但火鸟的双翅展开比他的人还长,当他追上甲板,火鸟已经振翅飞了出去。
“弗阿!”特雷梅尔喊了一声,火鸟微微回了一下头,接着张开双翅,坚定地飞向天边那道金色的裂缝,赤红的身影须臾便与那万道光芒融为一体,消失在了漫天金云中。
特雷梅尔怔怔地凝视着远方的天际,那道金光愈发灼人双眼,他光是注视着,很快便眼眶酸涩。
面颊似有微凉,特雷梅尔抬手轻触,发觉是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的轮廓流了下来。
“殿下……”
*
直到金光笼罩了整片山谷,尤卢撒才感觉束缚住全身的力道渐渐消散。
他没有立刻起身,双眼茫然地在原地躺了一阵。
还剩什么呢?尤卢撒想。
父亲,母亲,现在是伊斯维尔,他身边还剩下什么人呢?
下巴一沉,尤卢撒微微偏头,发觉是那枚蓝宝石吊坠,这枚吊坠一直被他贴身收着,现在应当是因为方才的挣扎滑了出来。
他有些恍惚,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几次想要爬起却又跌了回去,直到耳边传来哥莱瓦焦急的叫声,尤卢撒才回过了头。
囚禁白鸟的柔软鸟笼并没有因为施术者的死亡自行解开,哥莱瓦就算再不聪明,现在也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,它急得在鸟笼里团团转,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
尤卢撒扶着树干站起来,踉跄着来到了哥莱瓦身边。
在白鸟期盼的目光下,尤卢撒却并没有把它放出来,反而割开掌心,将血滴入鸟笼中,低声念了一句咒语。
“以尤卢撒·万汀之名,契约解除。”
哥莱瓦的豆豆眼瞪大了一瞬,它扑扇着翅膀想躲,但与上次不同,它被整只鸟关在笼子里,只能乖乖地接受主人施加的咒语。
红光将一人一鸟彻底包裹,待光芒彻底散去,尤卢撒松开手,将鸟笼从枝头摘了下来,慢慢地走向了神殿的方向。
神殿中的人们正在紧张地组织撤离,最开始是一名矮人先发现了尤卢撒的到来,青年双眼发红,嘴唇苍白,麻木得像一具人偶,以至于一时没人敢上前与他搭话。
毛沃在一旁维持秩序,看见尤卢撒,他对身边的下属吩咐了几句什么,走上前去,开口道:“是万汀阁下,我们还说让人去找您,现在您自己回来了,那我们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一道黑光凭空闪过,伴随着如泉水般喷涌的鲜血,矮人的半条手臂飞了出去,在神殿光滑平坦的地面上打了几个转,留下一道赤色的痕迹。
“你疯了!”立刻有矮人冲上前去扶住了毛沃,“你怎么能——”
“够了,没关系,”毛沃按住了他,“是我们对不住他。”
尤卢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面无表情地扫视殿内众人,所有人都被他冰冷的双眼震慑,立刻噤声不敢上前。
那一双双恐惧的眼睛让他厌烦,尤卢撒收回视线,抬腿往祭坛走,留下矮人们急切地抢救他们被断了一条手臂的首领。
凯托男爵和兽人巴克在人群的最后目睹了这一切,那一地鲜血让男爵胆寒,他打了个哆嗦,小声问:“他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们都宰了吧?”
而兽人巴克光是笑笑,没有说话。
祭坛已然被一片圣洁的金色光芒笼罩,一条透明的阶梯从祭坛边延伸而上,一直没入天空那道金色的裂缝中,不少矮人已经爬上了阶梯,往那难以穷极的尽头走去。
尤卢撒眯了眯眼,几乎要被那光刺激得流出眼泪。
他麻木的目光缓缓下移,越过被金云覆盖的天空与神殿纯白的屋顶,最后落在了祭坛之上。
在祭坛的上方躺着一具白骨。
尤卢撒一时恍了神,他眨了眨眼睛,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他。
他回过头去,发现是埃尔利希站在那儿,悲怆地望着他。
“万汀阁下,”埃尔利希轻声道,“我很抱歉。神之子大人在临走之前拜托我,要将您平安带回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