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要去趟永宁侯府。”姜扶楹倏然回神,刚起身就被池雨眠拽住:“去永宁侯府?”
“东西一定还在永宁侯府。”
“侯府戒备森严,你身上还有伤呢!我派人去。”
姜扶楹摇头:“那个院子不对劲,旁人不仅找不到还会惊动他们,叫上云涧跟我去。”
顾霁既然知道她在监视他,就一定会给她留下线索!
姜扶楹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,一路上都没想出那院子到底有哪里不对劲。
云涧悄无声息放倒小门处两名看守,已是丑时,夜深人静,永宁侯府只有灵堂处还有微弱光线,两人小心绕开巡查守卫,足足在府中绕耗了一个时辰才到顾霁的院子。
刚要进院子,忽听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,紧接就是一道急厉的声音:“什么人!”
脚步声随即混乱起来,人影晃动,拔刀声在寂静的衬托下格外清晰。
四处皆无遮挡,两人匆忙之下只能躲进院门外的树后,眼看脚步声越来越近,云涧抚上腰间软剑,整个人蓄势待发。
云涧锐利的目光盯着地上人影,软剑即将出锋的一刻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影。
“是……是我。”
“允瑟?大半夜的,你在二公子院子附近做什么?”
说话的人似乎与她熟稔,看到是她,忙抬手让人收了兵刃,其余的人退了几步,给她们让出说话的地方。
允瑟提着个竹编的小篮子,那人掀开看了眼,声音立刻放得极低:“你在这做什么!”
姜扶楹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允瑟,只见她低着头,殷红的唇被她咬的泛白。
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,道:“三七失踪了,我知道你很难过,但是在府中烧纸钱,你是不要命了吗?”
“罢了罢了,就这一次,幸好你遇见的是我,要是我师傅,你就死定了!”
那人说完就故意领着人走了另一条路,允瑟仍停在原地,盯着地上,不知在想什么。
待到脚步声散尽,姜扶楹按住云涧,两人进院子前,姜扶楹若有所感地转头,允瑟正侧脸看她,两人视线碰上,是极深的一眼。
莹白月光洒下来,整个院子呈现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景象,姜扶楹猛然想起,小时候顾霁为她画过一副画,画上是一年春季,她坐在高高的梨树上,梨花开了满树,白纷纷的一片。
她与顾霁闲聊,浑然不知坐在窗前的顾霁一边答着她的话,一边把她画了下来。
等到她去看,便是一百个不满意,说要拿去丢了,顾霁不同意,她一时生气,挥手一洒,墨染了一大片,连带她的脸也被遮了大半。
此时月光充盈,院内无色萤石熠熠生光,照的满院梨树亮堂堂。
姜扶楹突然意识到什么,她跑进书房,将所有盛着画卷的书筒全部找了出来。
云涧不明白她在做什么,只跟着把一幅幅画卷全部找了出来,摊开给姜扶楹看,姜扶楹摇头,云涧便去拿下一幅。
云涧虽是个外行人,但也能看出画这些画的人技艺十分精湛,形神俱备,高雅别致,只有一点,不知为何画的几乎全是梨花,不是云京郊外十里长亭的梨花,就是这院中各季的梨花,从发芽,花苞,盛放一直画到凋零,栩栩如生。
满地狼藉之下,云涧从箱子的最底处翻出一幅画,这画一眼就能看出与别的不同,画上的梨花开得极盛极茂,绚烂夺目,却被一大团墨迹晕染,树上原来大约画着一个人,但也被墨迹染了,只能大约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若不是墨色,应当是极生动的一幅画。
树下的院墙有添笔的痕迹,画这画的人,原本应当想补救过,可惜再怎么下笔,似乎都无法补足,于是只能放弃,将这画收起来,放在箱子最底处。
只是这画纸历经数年,又如何在沉重的箱底保存得如此完好?
云涧想不明白,抬眸去看自家小姐,却见她也是愣愣看着这幅画,久久未曾出声。
一幅早该被烧掉的画,也值得保留到今天?姜扶楹浑身发冷,怒气从眼中喷薄而出,她心头好像也被那把火炙烤,来回煎熬。
她原以为自己早在那七天七夜里,就把这些几乎要吞没她的记忆来回研磨琢磨,把每一寸每一点都磨开了,研碎了,一点点都吞进去,把她那颗心就这么扔到大火里煅烧了七天七夜,练出来如今,她认为任何事都无法轻易影响她的心绪。
作为姜扶楹的那点痛苦,几乎都不足为道。
可是在看到这幅画,看到曾经的她,哪怕面目全非,也是曾经的她时,她还是感受到滔天的痛苦。
她没法冷静地去想,顾霁当年,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,他没有决定的权利,他只是个被推着走的傀儡,他甚至也被挟持,可姜扶楹还是恨他,恨他在北疆,骗了她,恨他,借着她的手,让一切覆灭,更恨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告诉她,让一切还有挽救的余地。
可是他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