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清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仿佛大哥那张脸带来的灼痛也烧到了他自己心上。
倾城美人所有的动作,所有的哭喊和狂笑,都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,戛然而止。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,整个人僵在原地,
他那双曾流转万种风情的凤眸,此刻瞪得极大,眼白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。所有的暴戾、焦灼、疯狂,在这一刹那被冻结,碎裂,然后化为一种纯粹的、令人心胆俱裂的空白。
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那张地狱般的面孔,好似看着一个人的灵魂。
而他保持着扯落兜帽的姿势,那只手还僵在半空,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。。。。。
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此时的死寂。
就在这时,倾城美人浑身剧烈地一颤,仿佛灵魂归窍。
他没有尖叫,没有退缩,没有嫌恶,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,同时猛地张开双臂,用尽全身力量,狠狠抱住了吕正雅!
一种带着失而复得、痛彻心扉又欣喜若狂的、要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量!
“呜……”
他整张脸深深埋进吕正雅那伤痕累累、凹凸不平的颈窝里,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对方粗糙的衣领和冰冷的疤痕。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,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抽泣,像濒死的小兽在哀鸣,又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。
那哭声里,是十年刻骨相思熬成的血泪,是锥心蚀骨的痛悔,更是劫后余生、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是我没用……是我没护住你……”
倾城美人语无伦次地哽咽着,双臂死死环着吕正雅宽阔却僵直的腰背,仿佛一松手,眼前的人就会再次化作青烟消散。
“我找到你了……这次……死也不放手了……死也不放……”
“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你没死!我就知道!”
他猛地抬起头,泪水冲刷过的眼睛亮得惊人,不顾一切地伸手,颤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,抚向吕正雅脸上那道从额角贯穿到下颌、最为狰狞扭曲的疤痕,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稀世珍宝,“…还疼不疼?啊?还疼不疼?你这个傻子……傻子!十年!整整十年啊!”
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粝、凹凸,带着火焰焚烧后特有的坚硬质感。
倾城美人的泪落得更凶,却固执地一遍遍抚摸着那道象征毁灭与牺牲的伤痕,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印记。
“我早说过……你就是烧成灰,我也认得!认得你这身硬骨头!认得你这里!”
他的指尖重重戳在吕正雅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,带着哭腔质问,“你怎么敢……怎么敢丢下我十年?你怎么敢?!”
吕正雅僵硬的身体,在这滚烫的泪水、这不顾一切的拥抱和这泣血的誓言中,微微颤抖起来,好似冰封的湖面被这滚烫的洪流冲击着,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。
他那只完好的右眼,眼尾难以抑制地泛起了深重的红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。
微微抬起那只同样布满伤痕的手,吕正雅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,最终,轻轻地、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,落在了倾城美人剧烈起伏的、绯红的脊背上。
这一落,仿佛抽走了倾城美人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。他呜咽一声,身体彻底软了下去,整个人挂在了吕正雅身上,哭得更加放肆,更加撕心裂肺,仿佛要将这十年积压的所有痛苦、绝望、孤独和此刻翻涌的狂喜,都通过这汹涌的泪水冲刷出来。
院中一片寂静,唯有倾城美人那毫无顾忌的恸哭在空气中回荡。
赵无眠沉默地看着,冷硬的脸上看不出情绪,但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。
吕清直眼眶通红,默默的摸起眼泪脸。
沈三面露恻然。
莫惊春看着那相拥的两人,一个毁容毁身,一个癫狂若痴,心中五味杂陈,眼眶也有些发热。
这乱世,这沉重的秘密,究竟扭曲了多少人生,又铸就了何等惊心动魄的情与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