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传佛寺…曾祖父…屠刀架颈…烈焰焚寺…”
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吕正雅的神经上。他从未想过,自己这身被视为污点、令他抬不起头的累累伤痕,竟能与那样惨烈而崇高的往事相连!
那黑釉瓷器的制作技术——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或传承,而是融着先人骨血的圣物——是代代相传、以命相护的魂!
一股滚烫的、混杂着剧痛与战栗的气流猛地从肺腑深处冲撞而上,直冲喉头,却又被巨大的震撼死死堵住。
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急促而破碎的喘息,如同濒死的鱼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灼热瞬间冲上他的眼眶,视野在刹那间模糊了。
倾城美人炽烈的目光和话语,仿佛一把利剑,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已久的黑暗迷雾。
是他,将自己从自我唾弃的深渊边缘,用这雷霆万钧的宣告,一把拽了回来!
一滴滚烫的泪,终于挣脱了颤抖的眼睫,重重地砸落在吕清正布满伤疤的手背上,那温度烫得他心尖一缩。紧接着,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,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与自厌的尘埃。他喉头剧烈滚动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与感激的漩涡中,挣扎着发出一个破碎而哽咽的音节。
“。。。。。。阿美。。。。。。”
他看着她,泪眼婆娑,震惊未褪,但眼底深处那长久以来的死寂与灰败,已被一种剧烈的、近乎疼痛的感激和重新燃起的、微弱却坚定的光所取代。
倾城美人看着吕正雅眼中翻腾的巨浪与滚落的泪水,明白自己心中真正的“吕正雅”回来了。
众人根本无法融入其中,唯有沉默。
倒是之前一直共情的莫惊春此时却机敏起来,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“传佛寺?”她下意识地轻声重复,心头莫名震动。赵无眠的眼神也骤然锐利如刀锋,紧紧锁住倾城美人。
毕竟这个名字,在镇抚司某些尘封的、语焉不详的卷宗里,也曾惊鸿一现,却始终笼罩着重重迷雾。
“不错!传佛寺!”
吕正雅轻轻拍了拍倾城美人的手臂,虽然依旧是嘶哑的声音,但此时莫名的带上一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。
“倾城,冷静些。还有正事未了。”
他抬眼,目光越过倾城的肩膀,看向一直沉默坐在主位的赵无眠。
“赵大人,见笑了。此间种种,皆因当年传佛寺一桩旧案而起。内情……牵涉极广。”他顿了顿,那只独眼里的光芒陡然变得锐利而沉重,如同淬火的寒铁,“更关乎庸国……国祚安危。”
“既如此。。。。。。”赵无眠眼神一凝,他沉声道:“吕正雅,你既言愿为内线,以青彩釉秘技及自身为质,换取镇抚司庇护吕家血脉,本官便需知晓一切前因后果。传佛寺之事,与你吕家,与倾城美人,与窑务司贪渎,究竟有何关联?你脸上的伤,又是从何而来?”
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吕正雅狰狞的脸和倾城美人紧紧相扣的手指。
吕正雅深吸一口气,那只独眼缓缓抬起,望向虚空,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,看到了某个烈火焚天的血色黄昏。
“大人所问,皆系于一源。此事,需从百年前,传佛寺那场……宁为玉碎的血火之夜说起……”
他的声音嘶哑沉缓,每一个字都像从沉重的磨盘下碾过,似乎还带着一种穿越百年的悲怆,将众人拉入那个风雨飘摇、烽火连天的年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