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的。我也遗憾着。可弘晖一出生就没离开过父母,要分开,需要有一个过程。”
“……”
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,胤俄的戏班子来了,站在橙黄昏暗的蜡烛光下,清唱,没有鼓乐。因为胤俄说这群人是不一样的,兄弟们都坐好专心听着,听到妙处,有的要弹琴,有的吹笛子。胤俄着急地挥手:“你们别伴奏,专心听人家练了十年练出来的嗓子。”
胤祉赶紧放下笛子:“好~好~我们哪里知道?”对唱曲的人道:“对不住了打扰各位,你们继续。”
这些人因为皇子阿哥们的尊重,一起郑重地鞠躬行礼。
再开始唱,一个领头打着梆子,三位角儿各自站定,脸上也没有过多的头饰,简单的戏服,其修为俱在一字一句,一板一眼,一举一动中,于声情并茂的唱唸当中进行表演,一板一眼唱秦声陇韵,一颦一蹙显戏情曲心。
没有武场以鼓板为主,小锣、大锣,京铜、大鼓等伴奏;也没有文场的胡琴、月琴、三弦的“六场通透”渲染舞台气氛,加强戏剧节奏、烘托表演、美化演唱。清唱,最是考验角儿们的表演功力嗓子水平。
吐字发音讲究,四呼五音、归韵行腔有门道,不拘束于昆曲秦腔京腔,颇有汇总归一简化的味道。兄弟们听得入神,都停下来吃喝说话,伺候的丫鬟小厮们也都愣愣地看着,万万没想到,还有这样的唱法儿。
(张云)两次不出,还要求他怎么?大哥你要去自去,我决不去了!(关云)不要恼他,还是去的是。(张云)怎么不要恼他?
【泣颜回】他是琐琐一田农,与樵夫牧览相同。他矜骄傲慢,要思量做伊尹、周公。俺大哥是王室帝宗,看标姿真个如龙凤。殷勤去,两度征求,缘何不肯相从?
正是:《刘玄德三顾草庐记》。
一曲毕,唱曲儿的一身的汗鞠躬行礼。听曲子的人起身鼓掌。
胤俄脸上的骄傲简直要化为实质,撇着九哥,显摆道:“怎么样?”
胤禟心服口服,大拇指一竖:“好~九哥收回来那天的话。唱得好,人也好。”
胤祉细看,赞叹道:“诸位神清目亮,没有繁复的戏服,越发显得身姿端正动作明了,也增加了表演难度。难为难为。”
领头的一位中年人笑哈哈地道谢:“阿哥爷们廖赞了。万万不敢当。我们就是希望,这戏曲能普及到民间,唱法儿越简单越好,表演需要的道具越轻便越好。”
胤俄红光满面,拍着胸脯保证:“都会实现。将来啊,田间地头,大家伙儿干活累了,即兴来一段。晚上在树荫下乘凉,来一段。这就是最大的乐呵。都记得你们的功劳。”
兄弟们齐齐拍拍他的肩膀,胤祉道:“诸位都是人杰,艺术大家。我们这十弟是个粗人,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多包涵。来,坐下来,我们一起喝酒。”
胤祺拦着其中一个角儿的肩膀,颇有江湖义气的模样:“来,今儿高兴,不分大小,我们来喝两杯。”
胤禔吩咐下人:“取碗筷凳子来。”
宴席变为戏曲探讨,气氛热烈。胤祉胤祺胤祚胤禟兴致勃勃,八贝勒和十三阿哥还能跟上,十四阿哥是一点兴趣没有。几个同样没有兴趣的,在一起说话儿,一抬头,发现四哥还是一个人喝小酒,面对这热闹,唇边带着一抹弧度,安静慵懒中有一种深深的宠溺,要人看着,不禁地微笑开来。
不知何处,清风吹过,身上柔顺的宽大棉袍袖子飘起,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。灯火下黑色的发映着漆黑的眼眸,仿若晶莹的黑曜石,清澈而含着一种月色的温柔。深邃明亮的,要人想看,却又不敢看,无端的想起他养着那猫儿,也是一双眼睛要人都不敢直视,怕溺毙在里头。
这一天晚上,明珠邀请陈廷敬和李光地喝酒,两个儿子容若和揆叙陪着。
简亲王和庄亲王等宗室们聚在一起,赏月听戏,说着话儿。
康熙洗漱临睡前袍脚,问:“那几个小子们,都喝醉了?”
梁九功笑呵呵的端来一盆热水,兑上精油,谄媚地笑:“皇上,除了四爷,都喝醉了。据说还有几个唱戏的,为了保护嗓子不敢喝酒,喝果汁也喝醉了那。”
“胡闹。”康熙自己脱下来靴子和袜子,伸脚进盆里,瞬间全身舒服,表情也放松下来。“老十的戏班子办得好,可惜,里边随便拉出来一个,都比那江南花魁好,却不赚银子。朕听说,他的几个兄弟,每年补贴他十万两不止。”
梁九功指挥小太监给皇上按脚,手上端着一个托盘过来,双手捧着一杯茶,一脸的笑儿。
“皇上,奴才有个想头,可能呀,就是因为不赚钱,所以才好。要是有银子了,今天要有人请客人参鲍鱼,明天要去参加聚会,那受欢迎的,哪还有心思练习真功夫?”
“吆喝。”康熙乐了,瞅着梁九功笑:“难为你这个老货也知道道理。可不就这样?人呀,要耐得住寂寞,不为外物杂事所扰,才能专注自我修养,做成大事。”
康熙想到这里,摇摇头。恍惚间,好似意识到,自己这些年,倾国之力宠着太子的花费,一个毓庆宫金碧辉煌的……。可随即他又苦笑,他的哪一个儿子,不是这样宠着长大的?胤禔、胤祉,尤其那胤禛,哪个不是金窝窝里金尊玉贵的长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