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四爷,喇嘛和西洋传教士,有的官话都不会说,怎么教导孩子们?”
“关外的孩子是蒙古话和满洲话,况且,他们不考科举。当老师不一定需要精通语言,比如书画数学的教导,不需要语言。”
“……四爷,您说的都有道理,但说服不了我们。”一个服饰清贫的学子气得面堂红涨,据理力争。“四爷,读书是高雅的事情,是尊贵的事情,读书就要读四书五经方为正道。”
四爷抬眼,笑了一笑。
“原来,周公洛阳制礼作乐,教化人伦;伯夷叔齐劝阻武王伐纣,不食周粟,饿死于首阳山;春秋诸子百家,……都读的不是正经书?”
“!!”
“四爷,您在转移话题。华夏文化分外两部分,一部分是孔孟之前,一部分是孔孟之后,不能相提并论。”
“既然如此,爷要说,华夏文化分为三部分,孔孟之前,一部分是孔孟之后,一部分百花齐放,也成?”
“!!!”
年轻书生们惊住了。
不敢置信地看着四爷,异口同声:“四爷,您要恢复百花齐放的诸子百家?”
“哎~~”四爷悠哉地品茶,摆摆手,“爷就是说一说,这不是话赶话吗?你们说按照时间划分,爷也按照时间划分。”
店小二端着一碗碗冷盘上来,茴香豆、炸花生、酱萝卜……摆放桌上,看着就是新鲜爽口。
书生们愣愣地看着菜肴,等店小二出去了,面面相觑,一起看向四爷:四爷,您的样子,真不像是说一说的。
您看八旗学院折腾的,出来的有一半是墨家子弟。只是八旗人数太少,学生更少,更有本来就重视武功火器高于文化,他们都没在意。
四爷招呼着:“菜上来了,都开始用着。”宋公子条件反射地调整酱萝卜的凉碟,推往四爷的面前。
“听你父亲说爷喜欢一口萝卜?不错。”四爷很是享受他的孝敬,拿起来筷子用一口。
酱萝卜很新鲜,吃起来的声音脆脆的好听。四爷用菜的姿势动作也是优雅自然的舒坦,看着听着要人眼睛放光心情愉悦。
当然,四爷的表情神态中,都有一种长在骨血里头的天家贵胄的尊贵。
宋公子一手捂住“砰砰”跳的心脏,咳嗽一声,看向好友们,面对活阎王·四爷用着酱萝卜的坦然放松,找回来嗓子和声音,一开口,惊恐嘶哑:“四爷,是父亲说您喜欢吃一口萝卜的,每年父亲都在如皋白园萝卜上市的时候,亲自挑选,派人送来北京。不是,四爷,我要说的不是这个。四爷,虽然我们都说‘有教无类’,但西洋人和我们就是不一样的。我们是大邦大国,他们是小邦小国。就如同士农工商的划分一样,商人奸猾,农人愚昧,匠人笨拙,都需要士族文人的点拨和教导。”
“好像,有几分道理。”四爷放下筷子在筷架上,看见店小二端着汤锅进来,斜视他们一眼,笑道:‘如皋萝卜好,如皋萝卜赛雪梨’,都说‘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,不如如皋的萝卜皮’。先用菜,看外头都是炊烟袅袅了,用饭时间了。”看一眼紧张到额头冒汗的施公子,“毛竹板栗、宁国山核桃、宣木瓜……”爷年年用着都好。你们来找爷聊天说话儿,要是不吃饭,爷可和你们的父母没法儿交代。快用饭。”
施公子老家安徽宣城,老家人也是年年挑选特产送来北京当礼物,施公子听了这话心里一松,脸顿时也红了。这群书生也是如此,活阎王四爷,也是有人间情感的嘛,记得各地方乡亲们的情意。
众人心里一安,四爷还说他们的话有几分道理那。愣愣地想着心事,听着四爷催促用饭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,全凭本能手足无措的盛汤用菜。
施公子胆子大一点了,殷勤地给四爷盛汤,双手端给他。
四爷接过来,举着汤勺用了,施公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,其他书生们也都是逃出生天的模样儿。
四爷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,砍头还要抄家罚款。他们冒死前来找四爷,虽然做好了被送进大牢的准备,可到底是害怕。
用饭的动作很是僵硬。
一道道美食端上来,女儿红的美酒也上来,众人举杯纷纷敬酒,四爷小口抿着,挨个喝了,肃容道:“家里有小儿,不能闻重酒味,只能喝这么多。”
书生们傻眼:传说中四爷是奶爸,果然是真的?
四爷举杯:“爷对诗词不通,一向喜欢诗词写得好的人,你们都是大清的未来之才,爷和你们喝酒,高兴。今日有缘见个面,敬诸位一杯。”
书生们忙站起来举着酒杯一饮而尽,已经有了几分醉意,酒量不好的脸脖子都红了。
四爷微笑:“都坐下。人都说当今十大才子,‘施润章如良玉之温润而栗,宋如丰城宝剑,时露光~气。’宋琬宋如丰的诗,颇有杜甫、陆游之风,《听钟鸣》一诗中写道:‘听钟鸣,所听非一声;一声才到枕,双泪无纵横。白头老鸟作鬼语,群飞哑哑还相惊。’读之催人泪下。《同欧阳令同饮凤凰山下》一诗中写道:‘茅茨深处隔烟霞,鸡犬寥寥有数家。寄语武陵仙吏到,莫将征税得桃花。’爷都很喜欢。爷知道有文人说‘兴、百姓苦;亡百姓苦。’爷打小就有一个愿望,希望大清的百姓,不那么苦,苦中有一点乐呵。爷人力微薄,生性惫懒,大臣们都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了,仰仗的都是诸位年轻人啊。爷期盼且相信,有你们在呀,一代比一代好,大清一代比一代好。’”
书生们傻眼了。
四爷再次举杯:“来,倒酒。喝酒。爷替父老乡亲们感谢诸位。”
书生们傻乎乎的,一脸呆滞地跟着倒酒、举杯,一仰脖子一饮而尽,眼珠子都红了。
你和四爷说大义伦理,四爷比你还会。
四爷:“施闰章是一位真正的理学大家,以身作则,仁者爱人,在职期间,广建学院,教化治下之民。爷记得,他在《大阬叹》中写道:‘杀人税无出,迟回伤我心……宿甫既累岁,敲骨力难任。民顽实吏拙,素食惭官箴。’当时呀,也是朝廷裁减官员,无辜裁了他,可是凡事,人在做,天在看,老百姓的心里有杆秤。老百姓苦留他,上书朝廷,那是真正的万民书,至今还收在文华殿里。汗阿玛每次谈及都说,先皇临终念着施闰章那,好官,性情耿直,要护着。”
施公子的眼泪流到面颊,无声地哭。
他父亲这些年因为家里丧事不断,身体不好,病退在老家,眼见大清天翻地覆的变化,天天念着“你们生在好时候啊,大有作为,想当年我们在乱世里头啊,难啊,都难啊。先皇难,官员难,老百姓更难,难得活不下去,想被苦一苦,机会都没有。”
其他人都低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