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贵妃满意地点头:“小孩子要好生教导着。人呀,一辈子,一方是实力强大,另外一方面,是心性强大。”冷冷一笑,“弘皙主动打弘晖,说明他在心虚着那。”
“皇额涅?”四福晋愣愣地看着,皇贵妃这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。
“吓到了?”皇贵妃微微一笑,伸手拍拍她的肩膀。“今天呀,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。”
四福晋听到心脏“砰砰”跳。她知道皇贵妃经常和爷商议一些事情,她从来没想到,皇贵妃会告诉她一些。
“你是老四的媳妇,是弘晖的额涅,这些,本该就是你知道。”皇贵妃眼睛一眯,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歪着,心神陷入回忆里。
“当年,我小的时候进宫,见到皇太后姑姑,姑姑抱着我在膝盖上,说‘将来嫁给你皇上表哥做媳妇,好不好’?姑姑很疼我,我长得和姑姑很像,六七分相似。皇上也很疼我。皇上长到大婚的年纪,皇后的人选,多少人盯着,……”
太皇太后为了要康熙亲政,当年和亲儿子顺治闹得那么僵硬,一心要蒙古贵女做皇后。却是为了孙子妥协,亲自给选了赫舍里家的姑娘做皇后。
此举要鳌拜和遏必隆大为不满,公然在少年康熙的面前大骂:“满洲下人之女,如何能做大清的皇后?”可以说,康熙的大婚之礼,是在一片反对声音里举办的,其中坎坷,皇贵妃也不大清楚。
赫舍里皇后是一个好的,也是一个聪明的。她知道康熙对四大辅政大臣的痛恨,割舍掉赫舍里家女儿的身份,一心做康熙的皇后,甚至不惜冒死生下一皇子胤礽,遇到康熙一个重情的皇帝,反而对赫舍里家更看重了。
说到这里,皇贵妃微微一笑:“赫舍里皇后临终之际念着一皇子,皇上册封襁褓里的一皇子做皇太子,以嫡出皇子的名义。惠妃亲眼目睹,怎么能不恨?这么多年来,惠妃因为当年册封皇太子的事情,一直执念要老大做皇太子,要她自己做皇后。”
“皇额涅?”四福晋微微惊呼一声,又忙伸手捂住嘴巴。只用眼睛询问皇贵妃:“惠母妃她?”
“看不出来?”皇贵妃叹息道:“你们看不出来,皇太后和皇上都心里明镜。”
四福晋震惊了。
皇贵妃整一整身后的彩凤牡丹团靠垫,一身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旗袍,显得大气而端庄,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晃在耳边,珠宝之光衬托她的目光,深邃而温柔。
“赫舍里皇后、惠妃、宜妃、荣妃、德妃……只要有儿女的,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们争?宜妃,看似不争不抢的,只争皇上的宠爱,其实两头讨好,要老五胤祺跟着老四,要老九胤禟跟着胤禩,间接跟着胤禔;荣妃,一面认同皇上的布局,要胤祉跟着皇太子。一面鼓励三公主和胤祉,与胤禛保持友好关系,谨慎小心的凡事也不得罪惠妃一系……”
皇贵妃嗤笑一声,凤目一转,落在儿媳妇的身上。
四福晋眨眨眼睛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手上拿着一个橘子,慢慢地剥着。皇贵妃一伸手,轻轻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是冰凉的,潮湿,有涩涩的触感。皇贵妃动容道:“害怕吗?”
有长久的静默,婆媳两个半点声息也无。四福晋只默默地剥橘子,看着橘子瓣上白色的脉脉,那丝丝缕缕的白,在红色的橘子上格外明显也朦胧。良久,四福晋眨眨眼,抬头看着皇贵妃,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:“皇额涅,我知道,爷……是做大事的人,不管他要做什么,我都不怕。”
皇贵妃颔首,心里漫出一丝欣慰:“不错,你和老四也是有缘分,一开始我看你安排侍妾格格们生孩子,还在担心你……。”皇贵妃再次握住她的手,还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些,切切道:“作为婆婆,我喜欢你是最贤惠的儿媳妇。可人心啊,都是肉长的。老四,我养他长大,他的性子,不是儿女情长的人。”
“皇额涅,”四福晋坐得端正,淡淡扬起小巧的唇角,“是不是,凡事凡人,都有因果?”淡扫娥眉,妆容清淡,穿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色旗袍,旗袍上绣着粉色的缠枝莲花,柔婉的声音如靛蓝的植物晕染的月色宁静恬淡,“爷选了我做他的福晋,这是我的因果。”
四福晋剥着橘子的手停顿,眼中柔情似江南的春水伏波,好似盈盈望着夫婿每天出门的背影,静静无言凝望。
皇贵妃凝视儿媳妇的眼波,心中五味陈杂。她知道,要多么很爱很爱一个人,才会有这样缠绵的眼神。只是儿媳妇的绵绵深情,从不好在不懂情爱的老四面前表现出来。
皇贵妃默默地叹息了一声,她不会再以这样的眼神看着皇上表哥了。
婆媳两个慢悠悠地说着过往,用着水果,细碎的春日阳光似活泼的轻雾缭绕,落在空阔明亮的兰藻斋偏堂中,别有一种明亮明媚的气息,仿佛《诗经》诗歌弥漫的儿女情长。四福晋安静地听着,不懂的就问,含笑的目光有一种沉静的温柔,仿佛清泉之水流归一处,只归在夫婿那惫懒的俊朗面庞上。
先皇留下的,其余的三大权臣都倒下了。
遏必隆的女儿·钮祜禄皇后明明身份最高,变成了继后不说,都没有一个孩子。
但是,钮祜禄家的荣耀,靠的是军功,不是嫁女儿。钮祜禄·遏必隆的母亲,还是老汗王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女儿。可见功劳之大。
鳌拜所在的瓜尔佳一系,与钮祜禄家同为开国五大功臣之一。康熙处罚鳌拜,却不能动那一系的瓜尔佳其他任何一个。外头三藩战乱,朝廷急需团结满洲军功集团,钮祜禄皇后的妹妹进宫,生一位皇子。她作为亲表妹进宫,管理宫务。这是后宫平衡。
皇贵妃摇摇头,眨眨眼,此时再去回忆当年的那些不甘心,只觉得天真烂漫的可爱了。
她莞尔一笑,面对儿媳妇呼吸急促明显吓到的模样,眉眼淡然:“你说得对,凡事凡人都有因果。这因果一代一代的传下来,争到现在。乳臭未乾的皇孙们也开始争斗了。这是爱新觉罗家,注定的命运。”
四儿媳妇今天护着弘晖的举动还在眼前晃悠。老四教导的弘晖,这还不到四岁,就敢和弘皙打架。皇贵妃含笑咽下一口樱桃,笑得舒畅。
今天,如果是大皇子家、三皇子家的孩子……大福晋、三福晋……早磕头道歉了。
当然,如果是大皇子家、三皇子家的孩子……也不会和皇太子家的弘皙打起来不是?孩子们虽然小,但都模糊意识到,同为康熙的孙子,弘皙地位不一样,都默契地以弘皙为尊。也就弘晖了,被老四教导的,天生一根傲骨没有蒙上一点人间灰尘。
皇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一抹释然的笑:“人啊,谁能逃脱了因果?大清要蒙古骑兵帮助进关,就有了太皇太后和先皇的矛盾,有了皇上年幼登基,四大辅政大臣。进而有了如今的后宫前朝形势。说起来,你的那个婆婆做宫女的时候,当年啊,还是钮祜禄皇后举荐给皇太后,皇上在慈宁宫中看中的那。”
四福晋听着,脸色微微发白,喉头干燥得发痛,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,吞下也不是,吐出也不是,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。心沉沉地突突跳着,满嘴的铁锈味。
“钮祜禄皇后学问高,看人准。否则,宫里那么多新生的小阿哥,为什么皇上将胤禛抱给我养着?到你那婆婆又怀了六阿哥,你以为,六阿哥的体弱,是谁动的手脚?你嫁进来的第三年,宫里发生的事情,你还记得吗?你那婆婆可不是吃素的,隐忍这么多年。”
皇贵妃悠悠的声音响在耳边。
四福晋今天真的是,震惊过度,世界观重新塑造一遍。
钮祜禄皇后有大才,和赫舍里皇后拿命拼、拿情拼的做法不同,她绝情,擅长布局。痛恨皇上的薄情和打压手段,临死之前在后宫插了一根针,插在皇上的心口上。要皇上念着记着,将自家爷抱给皇贵妃养着。
平妃作为赫舍里家的女儿,容不下自家爷这个副后养子的存在,却碍于皇贵妃的保护无法动手,迁怒于德妃,导致六弟一出生就体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