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卫行礼,起身,无声无息地走到门口,打开门,退了出去。
明黄帷幔的帝王寝室里,只有康熙一个人了。
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。
比外头的雪夜还冷。
外室孙子或者外室孙女儿?康熙呵呵地冷笑。他该去太庙跪着,还是去孝陵痛哭?他精心培育的皇太子,给了他这么一个大惊喜!
做梦也想不到的大惊喜啊。
一辈子重视礼法,讲究规矩,爱护名声,呵呵!康熙从来没有这么一刻,觉得自己精心养育的皇太子,如此陌生。
他慢吞吞地起身,回来床上,自己脱了靴子和披风,身体颓然一倒,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。
争吧、斗吧。龙争虎斗,首先要有龙和虎不是?爱新觉罗·玄烨,你要高兴,你要庆幸,你将来百年后,有脸面对见祖宗们,告诉他们,你培养了这么多成才的儿子,至少还有的争斗,还能争斗的起来!
康熙闭眼,身下的床不愧是四儿子精心设计的好床,好床很是要人犯困入睡,身体跟陷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般的柔和,不一会儿呼吸逐渐沉重,慢慢地睡着了。
魏珠悄悄地进来给他盖好被子,看见皇上脸上残余的一丝颓败和绝望,心里一悸。装作什么也没看见,拉上明黄帷幔,关好窗户,轻手轻脚地出来寝室,在外头小榻上和其他小太监一起守着,看一眼窗外的雪花,眼睛一花。
这小雪,不紧不慢地下着,好似四爷一贯惫懒的模样。
魏珠摇摇头,告诉自己,不要牵扯进去。
可是,他也担心啊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奴仆。皇上年纪这么大了,万一哪一天?大臣们、太监嬷嬷们、后宫的大小主子们,哪个不是在找后路?犯困的魏珠眯了眯眼,告诉自己,要选四爷的话,真有点不敢,毕竟在四爷手底下干活,首先第一条不能贪银子。就这一条,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受得住的?!四爷当年刚大婚办差,就敢对犯事的乾清宫太监打杀!那可是太子殿下都要礼遇的管事太监!
“这小雪,真像讨厌的四弟。”毓庆宫的书房里,太子披着披风站在窗边,一边看着一边骂。“真讨厌。”
满心希望下雨,一场大雨!结果下来小雪,还是这样慢吞吞的,急死个人不偿命的乌龟小雪。太子气得不想再看,一转身,回来他书桌里的圈椅上,歪着身体坐着,觉得老天爷都和自己作对,本来好好的心情开始变差。
一个身形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,镍蓝顶的帽子上一个银球,蓝色团绣锦缎棉袍,搭配太监总管才能穿的灰鼠皮外褂和长筒靴,竟是一个三品官衔的太监。
他一进来,先是不着痕迹地偷看太子的表情,行动中透着几分笨拙地走进书桌,弯腰行礼。
“太子爷,奴才回来了。”
太子一抬头,和康熙有七八分相似的端正容长脸,在九龙灯的烛火摇曳下,模糊幽冷。
“事情怎么样了?”
“我们的人能进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府邸,但不能靠近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院子。四爷派了人,保护着。”
“好一个老四。”太子一声冷笑,眼里一片阴鹫。“孤倒是要看看,他能坚持几天!”
这声音冷的,要中年太监打一个寒战。心脏砰砰跳着,一句话也不敢接。
好一会儿,太子的声音再次响起,阴森森的。
“明天的活儿,都安排好了吗?”
“回太子殿下,都安排好了。门头沟矿场、国子监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中年太监不敢抬头。
皇太子目视前方的空气,牙关咬紧、面色青白交加地变化着。
我做的是对的!我做的才是对的!
他不断地在心里呐喊着,这要他的表情缓和很多,眼里的阴霾晦暗却更是深重。
“治理国家难啊。你们四爷啊,到底是欠缺点儿,……”他近乎是喃喃自语一般,眼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,慢慢地变成孤傲和讥讽。
居高临下地看一眼始终不敢抬头的中年太监,勾唇,冷冷一笑。
“吩咐下去,如果明天午时之前,若还没有死亡数字出来,去一趟十三阿哥府上,就说孤说的,平郡王纳尔苏礼仪不合,自己去宗人府受十鞭子,要十三阿哥去监刑。”
“……嗻。”
“怎么,你怕你们四爷?”太子发现了他的犹豫,目光阴恻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