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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9章 第 139 章(第5页)

四爷望着御赐的醉八仙酒杯中橙黄清澈的酒液,微微出神。好一会儿,释然一笑。

一直盯着他面部细微表情的邬思道一见,放下心来,举杯一饮而尽,拎起来银酒壶再给两个人满上,劝说道:“读书人要当官,当官的要朝上爬。人人都想步步高再步步高。身为天家皇子,距离那个椅子只有半步之遥,有几个能不动心?成了,一步登天,以后子孙都是龙胎凤种。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,太子如今势弱,他们看到了机会,安能不动心?就算还不敢对太子直接动手,也会想着,抓住机会多拉拢一些势力,以后即使太子登基,也好作为筹码获得更好的待遇。四爷,你高估他们了,世人畏果,菩萨畏因。四爷修到了佛,他们连菩萨都不是。”

邬思道沉沉的目光落在四爷的俊脸上,因为那抹惫懒,心情复杂。

四爷唯有喝酒。

何以解忧,唯有美酒。

“传说夷狄是华夏酒神,他造酒。刘伶是魏晋时代竹林七贤之一,刘伶醉后把衣服脱光,他自己解释是放浪形骸。自古以来文人无形,有这传统。杜康是大禹重孙子的重孙子,有一天天降大雨,粮库渗水,发酵之后从粮库缝隙流出来一些液体,晚上菩萨托梦给他,你傍晚酉时在路口,把这个液体找三个人各滴一滴血,滴到这个液体里面。杜康一醒后,他一想,管他是真是假,照着来试试。一会儿过来一个文人,风度翩翩,杜康说明所求之事。文人答应,滴了一滴血。又过来一个武夫,也滴了一滴血。等到酉时,天已经昏黑,一直没人。看到一个疯子,在那撒疯,他不由分说,把疯子拽过来,划破手指滴一滴血。杜康在坛子上做标记,写了个酉时的酉,点了三个点,于是有了今天的“酒”字。这三位把血滴进去,一下子酒变得醇香无比。为啥有人风度翩翩,发挥得更好,享受文人气质,喝到中途,斗志昂扬,有武将风范。到最后,酒后失态,疯疯傻傻,疯子的血起了作用。邬先生,……”已经喝到武将程度的四爷,执着酒杯的手,仿若青山唯一,岿然不动。扬眉一笑,声音低而沉稳,“邬先生,如此月色美酒,不可辜负。我们继续喝。”

“好!继续喝!”邬思道痛快地跟着举杯,看着四爷举着酒杯一杯又一杯地猛灌。

鎏金珐琅大鼎里有飘渺的香烟淡若薄雾,袅袅逸出。邬思道从未曾发觉,那样轻的烟雾,也会有淡淡水墨般的影子,笼上人醉醺醺的心间。

四爷其实很爱酒但一直克制,他不是不知。而他一路红尘万丈千山万水过来,他不能,也不敢对人心再期许什么。哪怕午夜梦回,孤身转醒的那一刻,曾经这样盼望过,也不敢再当了真。可是四爷的所作所为整个人要他动容,如今听他亲口这样说出来这样醉酒的伤心话,哪怕是情理之中的伪装,意料之内的试探,也生了几分难过。

他一杯杯地给四爷满酒,转动轮椅去将另外半坛子酒温了,看着四爷一杯又一杯,轻声道:“四爷做的,邬某都明白,邬某知道,四爷所祈求的,从来不是椅子与尊荣。”

四爷轻轻颔首,已然进入疯子状态的他,无力地摊在摇椅上,胳膊抵在光洁的眉心,仿佛叹息:“可是邬先生,爷能给你的,或许什么尊荣也不是最要紧的。爷能给你的,是爷心里的一份真心意。或许这份心意抵不上你受到的伤害,没有荣华富贵权倾天下来的实在,可是这是唯一能由着爷自己,不被人左右的东西。”

邬思道心神剧震。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眼前这个相知相伴了两年的四爷,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多疑他的试探,也不是不知道他身边从来都是有无数的能人异士。可是他深深的觉得,哪怕是在四爷身边看他坐上那把椅子的荣光时刻,也比不上着这一刻内心的百感交集,倾尽真心。

他是一个主子,他是一个谋士,是红尘万丈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对上下级。没有雄心万丈,没有坐拥天下,更没有勾心斗角你死我活,也不要去想将来有一天“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”。只有一个上级和一个下级,这一刻的真心相许。

“四爷,喝酒。”

两个酒杯碰在一起,发出清脆的声音,金黄的酒液在酒杯里微微晃动,邬思道痛快大笑,一饮而尽。四爷的眼里忽然沁出星子般的光,微微一笑,好酒慢品。

殿中的烛火摇曳,苏培盛端着托盘,再次站在门口,犹豫着,望着里头闷头喝酒的两个人影子,到底是没有进去打扰。门口守夜的小厮在廊下打开了蒲团和被铺守着,王之鼎打了个哈欠走上来道:“要不端给隆科多和年羹尧,他们需要醒酒。”说着话,便有几个小厮将檐下悬挂的水红绢纱灯笼摘下了一半,守在平安居外的侍卫也散去了两列,傅鼐亦在其中。

苏培盛笑道:“这一日辛苦了。傅鼐侍卫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
傅鼐老实道:“哪里比得上苏管事的辛劳,这两天四爷事情多,一刻也离不开您上上下下打点着。”二人寒暄罢,便也各自散了。

十一月末的天气,到了夜深,雾气浓重,黑的伸手不见五指。这几日的紧张下来,此刻只觉得府中的安宁格外幸福。苏培盛看一眼里头要大醉的四爷,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喜是愁,倒像是汪着一腔子冰冷的月光倒在了心里,似乎是分明的照着什么,却又是稀里糊涂的。

他这样想着,脚便也迈去了后院的如意斋,隆科多和年羹饶见了他来十分欢喜,三人倒了一杯酒,就着几个小菜,相对而饮。隆科多拿胳膊撞了撞他,道:“你在四爷跟前挺得器重的,今儿又算是小庆贺的日子,你怎么不高兴?”

苏培盛笑道:“咱家哪里不高兴?舅老爷,是不是您有心事?”

隆科多挤眉弄眼地搓着手道:“你还别说,我倒真为了一个姑娘朝思暮想呢!”

年羹尧接过来托盘里的莲子汤正要用着,闻言好奇:“谁?是四爷府上的女子吗?”

隆科多凑近了年羹尧道:“就是毓庆宫的布顺达姑娘,那模样那身段儿,我……”

苏培盛追问:“谁谁?”

年羹尧横了隆科多一眼,道:“别人也就罢了,要是毓庆宫,想都别想。”

隆科多啧啧道:“你这个人也太小心眼儿了啊。人望高处走嘛,梦想做太子殿下的女人不妨碍她的可爱。“

年羹尧:“这也可爱?”苏培盛听懂了,瞪大了眼睛,怒道:“舅老爷,您要是胡来,咱家告诉爷,不,咱家直接告诉皇贵妃娘娘。”

“别别别。”隆科多被他们两个弄得也无趣了。“我不敢了成不?真是的。”

两个人继续喝酒,他们喝的是关外的烧刀子,入口烫喉,一阵阵热到肠子里,却也容易上头。苏培盛不再管他们,自己去前院看四爷和邬思道。

隆科多有些昏昏沉沉:“四爷这样,我心疼啊。可我现在只是一个侍卫,我能做什么那?“

年羹尧也有些晕了,往他胸口戳了一拳,道:“谁的主子谁心疼!你心疼个什么劲儿?你一个国舅爷,做侍卫也是国舅爷。“

隆科多按着自己的胸口:“我也不知道,干嘛瞎操心。哎,你不知道,打小儿我们四爷就是这么要人讨厌的模样儿。”

年羹尧吃了一筷卤牛肉,伏在桌上昏昏沉沉道:“你看,你看,你刚还想着毓庆宫的姑娘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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