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自成抢了吴三桂的家和小妾,惹翻了吴三桂!”
“前朝失去民心,老百姓吃喝不上闹灾荒了,还要加赋税,逼反边境驻军。”
“官儿和军队搜刮商人银子,逼反边境商人。”
“……”
康熙越听越是摇头,听他们七嘴八舌的,更是皱眉。
“我朝深仁厚德,以武备称雄关外,士卒用命,百战不殆,所以数年之内略定中原。”胤禩用袖子擦一把眼泪,见康熙不言声,猛然想起上辈子四哥曾经说过的话,略琢磨接着道:“三百万兵马,却是群龙无首,各怀异志。我们击败李自成,别人反而高兴,我们收编李自成的兵,他们反而大肆庆贺逛花楼争名妓。史可法守扬州,势如累卵,黄湘的兵近在咫尺,却作壁上观。”
康熙猛不丁听到老八的话,良久,叹道:“老八说得对,李自成败在自己手里,明朝败在政令不行于下,也是自己打败自己!”说着,口气一转,变得沉重又有点嘶哑:“朕拒绝用前朝养废皇子的法子,朕培养你们每一个,你们却连这点子道理都不知道?今日你在我枕头下塞点什么,他后日就暗自调兵——你们这叫干什么?你们是自杀,自杀!懂吗?”
皇子们被他凶光四射的目光镇得一颤,都又跪了下去。
“为了天下归心,朕费了多少工夫?”康熙阴沉沉地说道,“三藩乱起,十一省狼烟冲天,整整八年朕日夜不安。黄宗羲顾炎武写了多少辱骂本朝的诗文,朕硬着头皮尊重着,一指头也不敢碰他们;开博学鸿儒科是亘古没有的盛典,办学更是前所未有,可至今还有骂大清鞑子……朕都咽气忍了,还不是为了这江山,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!”说着,眼泪已走珠般滚落下来,他两手手掌向上空张着,抖动着,下气泣声说着,几乎近于哀恳:
“可你们……还要闹,盘算着你吃了我,我吃了你!你们到底要闹到什么份儿上?闹到树倒猢狲散?闹到割据朝堂,闹到……天下四分五裂?……”说着康熙已是面白气弱,几年来郁结的气、悲、苦、恨一齐涌上心头,竟忍不住放声大哭:“老天老天……儿子少了,怕宗嗣难接,儿子多了,又是自相残杀……你可叫朕怎么好……”
儿子们见老爷子放了声,也自伤感,顿时也嚎啕起来,整个大殿哭声悲切。李光地正在殿外急得团团转,乍听后边哭声大作,惊得一溜小跑进来,跪下便问:“主子……您这是……?”
“没什么。”康熙试泪起来,收了悲色,唏嘘一声,已是渐渐如常。“我们父子说说心里话,已经好了。你该办什么事还办去……等这场雪化了,就回北京去……”
皇子们释放出来,立刻分群四散。却是瞧着刚刚他们一起跪着的天井,烤火的碳火灰烬余光,默默地回来一大半,慢慢的,连胤祉也回来了,都回来了。
四爷始终站在原地,没有动弹。
胤俄瞧着四哥冷的千年积雪的脸色,吓得心肝一颤,“扑通”跪着:“汗阿玛,你说不要兄弟残杀,你因为三哥一句话,锁了十三弟,儿子们怎么面对十三弟?怎么面对四哥?汗阿玛,十三弟真是无辜的。”
胤禟跟着扑通跪下:“汗阿玛,十三弟真是无辜的。十三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。您因为大哥和三哥一句猜测的话,锁拿了十三弟,儿子们情何以堪?儿子们真就是凑数的吗?”
胤祐一贯是沉默寡言的,此刻跪在老父亲的面前,直视老父亲暴怒的面容,淡淡地道:“汗阿玛,儿子也想问,是不是只有二哥三哥才是你的儿子?儿子天生脚疾,但其他兄弟们那?”
“汗阿玛,您要关押,将儿子也关押了吧。汗阿玛,您不用关押,儿子现在就去陪着大哥和十三弟。”胤禩额头上还是红红的一片,他也不敢去看四哥,人跪着轻轻地给康熙磕头,一起身,就离开了:宁可被老父亲关押,也比面对四哥的怒火来的好。
其他皇子们一看,看看老父亲,看看四哥,都起身跟着八哥走了,四哥太可怕了。十三弟太无辜了!
胤祉偷瞄四弟一眼,眼圈一红,泪水扑簌簌地下来,知道自己没有脸面面对四弟,陪着十三弟去关押,多少能赎罪一点点。
于是他也磕头,离开了。
康熙一言未发,转眼间,人又走完了。
康熙瞧着他们一个个跟讨债似的,回来又走,看一眼老四,冷哼一声,看向李光地。
四爷也看向李光地,目光冷飕飕的跟外头大雪似的。李光地刚听了这伙儿皇子们对康熙偏心的怨愤之情,正恨不得是聋子。再面对这父子两个的冷眼,伸手一抹额头汗心想,你们哪一个我都得罪不起,随即苦哈哈地给康熙行礼:
“皇上,四爷点了十三爷穴道,十三爷不能说话,急得哭了,为了冲开穴道,还吐了血,昏了过去。”
又急急地补充一句:“大爷二爷十三爷的地方,都是暖炕,暖和着,被子火炉饭菜酒水等等,都送去了。太医刘声芳和叶桂都去看十三爷了,穴道解开了,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,没有大碍。只是十三爷醒来后一直喊着大哥二哥冤枉,他不服……臣还没问。”
四爷眉心一皱,那模样看着更吓人了,真跟地狱阎王一样。
李光地吓得一屁股跪下来,哀求地看着康熙。康熙挥挥手:“你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臣告退。”李光地麻利地行礼后退。
皇上和太子的夹板子难受,好歹能受着。四爷和康熙闹起来,这滋味儿真要老命了。一溜儿就跑了,快的跟年轻人一样。
听着这群兄弟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四爷孤零零站在老父亲面前,一动不动。
“汗阿玛,……你饿不饿?马上午时了,儿子陪你用一点儿饭菜。”良久,四爷终是心软。
康熙阴沉沉地冷笑一声:“朕不要你伺候,你还不赶紧去看你十三弟?”
“汗阿玛,两位太医在十三弟那里,儿子不担心。汗阿玛,您多少用一点儿,好好睡一觉。儿子刚进来之前,和梁九功说了准备膳食,梁九功进来,摆膳。”
门口探头的梁九功一听,胆怯地偷瞄康熙一眼。康熙气得一拍扶手椅子:“吃什么吃?朕气都气饱了。你不就是想给老十三求情?”
“十三弟没错,何来求情?”四爷直言,一瞪眼梁九功:“去吩咐摆膳。”吓得梁九功一下子跑没影儿,气得康熙呼哧呼哧直喘气。
四爷望着老父亲蜡黄的面色更皱眉:“汗阿玛,儿子来时还和胤祥商量,等自己生日,要弄一桌野味乐一乐,如今一夜之间,情势大变,太子被废也还是料中之事,接二连三连胤禔胤祥也锒铛囹圄……人生斯也,祸福吉凶竟如此不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