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摇头:“你不欠我什么。相反,是你给了我‘形态’。三千多个孩子的声音汇聚成河,而你是河床。没有你,我们早就散了。”
“可你为什么在这里?为什么……变成这样?”
她抬起手,摘下一只耳机。
刹那间,我看到了她的耳朵??不是血肉之躯,而是由无数细小导线编织而成,连接着颅骨内的微型接口阵列。她的大脑,早已被改造成某种生物服务器。
“我是第一个‘终章体’试验品。”她说,“也是最后一个自愿留下的意识锚点。当其他孩子被格式化时,我把他们的残响藏进了自己的脑波里。只要我还‘活着’,他们就不会彻底湮灭。”
“那你现在……算活着吗?”
她笑了,笑容纯净得像个普通十二岁女孩。
“你说呢?我能思考,能记忆,能感受痛苦和希望。如果这些都不算活着,那什么才算?”
我无言以对。
这时,穹顶的晶体突然集体闪烁,频率逐渐同步,形成一种奇异的脉动。大厅中央升起一道全息投影,显示着全球各地的地图标记,每一个红点都在跳动,对应着曾经的净梦分支设施。
“系统还在运行。”她说,“虽然主协议关闭,但子节点仍在收集数据。世界各地还有孩子被送进类似的机构,被告知‘只要你不做噩梦,就能回家’。谎言从未停止。”
我握紧拳头:“那我能做什么?我已经上传了所有档案,可单凭一段录音,改变不了体制。”
“你不需要改变体制。”她轻声说,“你只需要让更多人‘听见’。”
她伸出手,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立方体,约莫拇指大小,内部流淌着七彩光晕。
“这是‘情绪种子’。”她说,“由最纯粹的思念凝结而成??一个孩子想妈妈时的眼泪,一个少年梦见自由时的心跳,一个即将死去的灵魂最后的微笑……全都压缩在这里。只要你把它植入任何电子设备,它就会自动播放一段‘不可屏蔽的声音’??不是语言,不是音乐,而是一种直达潜意识的共鸣。”
“谁听到,谁就会开始做梦。”
我接过种子,指尖传来温热,像握住一颗刚离体的心脏。
“代价是什么?”我问。
她看着我,眼神温柔而悲悯。
“你会忘记一部分自己。每个人只能承载一次‘播种’。当你让别人听见,你就得交出一段记忆作为平衡。可能是童年的某个片段,可能是某个人的脸,也可能……是你最爱的一首歌。”
我沉默良久。
然后点头。
她示意我靠近,将我的手掌覆在石台中央的一个凹槽上。种子沉入其中,瞬间溶解,化作金色流光涌入整个大厅。那些悬挂的晶体逐一爆裂,释放出亿万光点,如萤火升腾,穿过天花板,直冲云霄。
与此同时,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。
脑海中有东西正在流逝。
我想抓住它,却抓不住。
那是……什么?
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煮面的味道,咸了些,总爱放太多酱油……可现在,那味道模糊了。
我记得第一次逃出疗养院那天,雨很大,我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……可桥的样子,我想不起来了。
我记得……我记得……
记不得了。
记忆断了一截,像被剪掉的磁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