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就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夜,遥远的归墟之渊,忽然泛起涟漪。
那里本是一片虚无之地,时间与空间皆失去意义。传说中,禹离当年便是以此为基,封存天下被抹去的记忆。如今,这片死寂的深渊底部,竟有一道裂缝缓缓张开,从中透出幽蓝光芒。光芒之中,浮现出无数漂浮的名字,正缓缓上升,似在寻找出口。
是谁打开了归墟?
没人知道。
但西南孤崖的石碑却在同一时刻剧烈震动,原本仅浮现三千余名的名单,骤然暴涨至十万以上。每一个名字出现,钟便轻鸣一次,频率之密,竟使整座山脉连续七日回荡余音。有学者测算,这些名字跨越至少三十代,最早可追溯至九州初分之时。
“这不是复苏,”一位老道士仰望星空,喃喃道,“这是反噬。”
他指的是《静心录》与“宁神散”。
这些年,净音司以“维序安民”之名,广施忘药,号称治愈执念之苦。然而,人心一旦被强行剥离记忆,那些情感并未消失,而是沉入潜意识深处,化作怨念、梦魇、无端恐惧。如今,随着第九钟完整,大地记忆网络重启,这些被压抑的情绪开始反弹。各地陆续出现怪象:有人半夜惊醒,发现自己用早已失传的语言说话;有村庄集体梦见同一位祖先,醒来后竟人人会唱一首从未听过的挽歌;更有甚者,服用了“宁神散”的人,突然在街头跪地痛哭,嘶吼着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名字。
净音司慌了。
他们封锁消息,销毁记录,甚至派人潜入启音城,试图盗取回音坛中的水晶。但他们低估了记忆的力量。被盗走的水晶在半途碎裂,碎片落地瞬间,竟释放出一段清晰录音??那是三百年前一场屠杀中,母亲抱着孩子躲进地窖时留下的最后话语:“别出声,娘在这儿……你要活着,替我们记得。”
录音传遍九州,舆论哗然。
百姓开始质疑:我们所谓的安宁,是否建立在遗忘之上?那些让我们“放下”的药物,究竟是疗愈,还是抹杀?
越来越多的人拒绝服用“宁神散”。一些城市爆发抗议,人们手持蜡烛,齐声呼喊亲人名字。净音司不得不暂缓推行新政,高层内部亦产生分裂。有官员秘密联络拾音盟,愿提供历年用药名录,以便追溯失落记忆。
风波未平,西南孤崖再起异变。
那一夜,狂风骤起,乌云蔽月。钟楼之上,玉笛忽然自行飞起,悬于半空,笛孔中渗出丝丝青气。紧接着,第九钟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响??不是向下坠入地心,而是直冲九霄!
整片天空被撕裂般亮起一道银弧,宛如星辰坠落人间。光芒照彻万里,凡目睹者皆觉心头一震,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个久违的面孔。或许是幼时玩伴,或许是战死兄长,或许是早已遗忘的初恋。他们脱口而出那个名字,泪水夺眶而出。
而在这场天象之中,灵狐立于钟顶,仰首长啸。
它的身形逐渐透明,最终化作一道白光,射向天际,融入那道银弧。自此,世间再无灵狐踪影。
三日后,启音城收到一封无署名的信。信纸泛黄,似历经百年风霜。内容仅一行字:
>“归墟之门已启一线,百川归海之时不远。
>守忆之人,当备洪流。”
落款处,画着一只狐狸的爪印。
拾音盟紧急召开会议。众人争论不休,有人主张关闭回音坛以防失控,有人则坚持继续推进,认为唯有彻底唤醒记忆,才能终结轮回之痛。最终,小女孩拍案而起,朗声道:“我们不是在对抗遗忘,我们是在重建真实!如果真相令人痛苦,那就让我们一起承担!”
她下令加速“百童传声”进程,并派遣使者前往九大古国遗迹,寻找其余八钟可能存在的线索。她坚信,九钟本为一体,如今第九钟已成,其余八钟必将感应而现。
她猜对了。
半年后,东海渔民在海底打捞出一口锈蚀巨钟,钟身铭文模糊,唯有一句清晰可辨:“第一钟,镇怒涛。”经考证,此钟正是上古时期禹离所铸九钟之首,因海啸沉没于渊底。更惊人的是,当渔民将钟拖回岸边,整片海域竟一夜之间浮现出数百艘古代沉船的幻影,船上人影晃动,似在返航。
几乎同时,西北沙漠深处传来轰鸣。考古队探测到地下有巨大金属结构,初步判断为第二钟埋藏之地。而南方丛林中,一支土著部落献出世代守护的青铜铃铛,声称那是“会哭的钟”,每逢族人逝去,铃铛便会自动响起哀乐。专家检测发现,铃铛材质与第九钟碎片完全一致。
九钟将聚。
记忆将全。
然而,也有人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