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砚秋收下地图,却摇头:“不必带回东岭。就在这里,建第二座言启城。”
众人哗然。
“可是……”有人迟疑,“此处曾是最黑暗之地,怎能成为光明起点?”
“正因如此,才必须在此重生。”他望着残破城墙,“伤口愈合最有力的地方,从来不是远离伤痛之处,而是直面它的中心。”
于是,在幽州废墟之上,第二座无墙之城奠基。
不同的是,这座城的地基之下,埋藏着三百七十二具无名尸骨,每一具旁都放置一本空白册子,供后人补写其生平。城中不设圆坛,而是建造一条绵延十里“回音长廊”,墙壁由特殊石材砌成,只要贴耳倾听,便能听到某个逝者的最后独白。廊尽头是一座镜湖,湖底沉着一面巨镜,映不出面容,只映出观者内心最不敢承认的记忆。
某日,一名年轻官员走入长廊,听见母亲临终前的声音:“儿啊,娘知道你签字烧了我的申诉书……我不怪你,我只是难过,你也学会了害怕。”
他当场崩溃,撕去官服,加入守言者行列。
同年冬,皇帝遣使送来诏书:正式废除正音司,赦免所有因言获罪之人,并承诺出资重建百座忆坊。诏书末尾附有一行小字,据说是御笔亲书:
>“朕昨夜梦见一人持龙刀立雪中,问我:你说过的话,算不算数?”
>“朕无言以对。”
使者还带来一件礼物??一把锈迹斑斑的铁箱,出自皇宫密库。开启后,内藏三百零七枚铜牌,每枚刻有一人姓名与生辰,背面统一铭文:
>“永禁发声,违者魂灭。”
名单中有诗人、学者、僧侣、宫女……最年轻的仅十二岁,因在课堂上质疑课本内容而被秘密处理。
白砚秋命人将铜牌熔铸成一口钟,悬挂于幽州言启城中央,命名为“醒魂钟”。每逢朔望,由幸存家属亲手敲响,一声代表一人未亡之志。
钟声响起那天,东岭忆言树剧烈摇晃,花瓣如雨飘落。吐真井水面浮现一行新字:
>**“言不止于口,亦行于行。”**
数月后,第三座言启城在西域边陲动工;接着是南疆、东海、北漠……五年之内,九州共建十一城,彼此以“忆脉”相连??一种由忆言草根系构成的地下网络,传递信息,共享记忆。孩子们从小在这一体系中成长,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识字,而是倾听。
而白砚秋,渐渐淡出世人视线。
有人说他重返东岭,伴井而居;也有人说他化作一阵风,游走于各城之间,只为确认是否每个角落都有人在说真话。
唯有闻心知晓真相。
那年深秋,他在默园沙地上发现一行新刻字迹,笔力苍劲:
>“我走了,但话没说完。”
>“你们继续。”
他抬头望天,忽见云层裂开一线,一柄虚幻龙刀横贯苍穹,刀锋所指,雪落如絮。
多年以后,一位小女孩站在幽州回音长廊尽头,将耳朵贴在墙上。
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:
>“孩子,不管你活在怎样的时代,请记住??
>沉默是最漫长的死亡,
>而说话,是最勇敢的复活。”
她转身跑出长廊,大声告诉所有人:
“我听到了!我真的听到了!”
那一刻,十一座言启城的钟,同时响起。
雪仍在下,覆盖山河,却再也掩不住大地深处奔涌的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