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临渊默然无语,低下头看着溪水的倒影,望向自己的眼睛。
浑浑噩噩,不见神采。
许是被这四百年的光阴,磨去了罢。
“你在君山的那些时日,过得好吗?”他忽然问道,却不敢去看少女的脸。
。。。
春雷在远处滚过,像是天地间一声低沉的叹息。林小满站在外门后山的溪边,手中握着一根竹竿,正教几个年幼弟子辨认草药。她动作缓慢而细致,左手残缺的小指让某些精细动作变得吃力,但她从不回避,反而总在示范时特意用那只手去捏起一片叶子,笑着说:“剑不在多锋利,而在握得稳。”
孩子们围坐在她身旁,眼睛亮晶晶的。他们不知道这位曾被传为“斩灭心魇”的执剑人,其实早已无法再动用灵力??那一式“照心”,耗尽了她经脉中最后一丝与玉佩共鸣的潜能。如今的她,只是个普通人,甚至比许多外门弟子还要虚弱。
可没人敢轻视她。
因为每当夜深人静,桃树下那口古井便会微微震颤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苏醒又沉睡。而只要林小满走过井畔,青苔上的露珠就会凝成一行极淡的字:**“还在。”**
这二字已持续三年。
三年来,洞渊宗变了太多。九峰长老轮值执剑人之位,外门弟子可参议重大事务,连《太初九章》也被重新解读,不再强调“破境飞升”,而是讲述“守心如一”。曾经只属于内门秘传的功法,如今在外门学堂墙上就能看到誊抄全文。
但最令人惊异的是??轮回井封印未动,可每年清明,总有三十六名曾受“隐契”影响的弟子,在无意识中齐声诵念一段古老咒文。那不是任何已知语言,音节冰冷如铁,却又带着奇异的节奏,像某种远古祭礼的回响。
燕寻将这段录音刻在玉简上,反复推演,最终在一本废弃的杂录中找到线索:这是“命枢语”,传说唯有掌握时间本源的存在才能使用,用于标记命运轨迹中的关键节点。
“他们在……记录什么?”燕寻问林小满。
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桃花,轻声道:“也许不是记录,是播种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有没有发现,每次他们念完这段话,第二日清晨,井水都会变得清澈一些?就像……有人在修复它。”
燕寻心头一震。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一战后的景象??当隐藏意识被撕碎时,那道纯净光芒涌入井底,并未彻底消灭一切,而是像织网般将残存的怨念、记忆碎片一一包裹,形成新的结构。
那不是终结,是重建。
“你是说……它还在运作?‘隐契’没有消失?”
“没有。”林小满点头,“我只是切断了它的恶意源头。可契约本身,依旧存在。它仍在运转,仍在守护,只是换了方式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:“而且,它选择了我之后的人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。陈六一身执剑人袍服未整便闯了进来,脸色发白:“林师!不好了,寒冰室出事了!”
“怎么?”
“昨夜值守弟子说,那些被治愈后安置在地牢的旧患者……今早全都醒了。但他们不认识任何人,也不说话,只是盘膝坐在地上,双手结出同一个印诀??噬魂印。”
林小满猛地站起身,脚步踉跄了一下。燕寻扶住她臂膀,却被轻轻推开。
“带我去。”
三人疾行至地牢深处。寒冰室内,原本昏睡多年的三十六人果然全部睁眼,目光空茫,却整齐划一地维持着手印。他们的额头上,那扭曲如锁链的双鱼符文竟开始缓缓旋转,如同活物复苏。
林小满走近其中一人,低声唤道:“张七?你还记得我吗?我是林小满。”
那人眼皮微动,嘴唇开合,吐出四个字:“容器……归位。”
她瞳孔骤缩。
燕寻立刻布下禁制,防止精神侵入,同时调来阵纹镜记录波动。然而就在镜面映出众人脑域图谱的瞬间,一道刺目红光炸裂而出!镜面崩裂,碎片四溅。
陈六怒喝一声,拔剑格挡,却发现那些碎片并未落地,而是悬浮半空,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:
一个孩子在雪中哭泣;
一座城池燃起紫黑火焰;
一名女子披发跪于祭坛,手中抱着断裂的剑;
还有一棵桃树,根系深入地底,缠绕着一口井,井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