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如果没有‘曾经’,‘现在’又是什么?”林小凡轻声说,“你们删除了爱,删掉了梦,甚至连‘遗憾’这个词都变成了禁忌。但你们删不掉一件事??有人曾希望被记住。就像李建国,就像那个梦见微笑的人,就像……你们的母亲。”
最后两个字落下时,整个大厅的灯光闪了一下。
审查官们的瞳孔同时收缩,数据流出现轻微紊乱。
五分钟后,林小凡被释放,理由是“尚未构成实质性威胁”。但他知道,那句话已经种下了裂痕。
接下来的两周,类似《修表匠》的小故事悄然流传。有人在厕所隔间读到一首诗,题为《雨中的粉笔字》;有人在维修管道时发现一段刻在金属管上的对话:“你相信童话吗?”“我不该相信,但我昨晚梦见了星星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做梦。
越来越多的人,在深夜偷偷写下不愿被系统扫描的文字。
一个月后,第一起“自愿保留事件”发生??一名年轻工程师拒绝删除其祖母遗留的相册数据,宁愿接受意识重置。他在审讯中说:“我知道她不在了。但当我看到她的脸,我会觉得……我是被爱过的。”
这句话被秘密录音,传遍地下网络。
两个月后,反叙事黑洞停止扩张,并开始缓慢收缩。
三个月后,X-9文明最高议会召开特别会议,议题前所未有:
**“是否应恢复‘情感记忆模块’作为非强制选装功能?”**
投票结果:51%赞成。
那一刻,林小凡正蜷缩在废弃服务器房里,靠着一台老旧终端维持意识连接。他的身体已在现实世界昏迷超过四十天,生命体征濒临极限。但在X-9的数据深渊中,他仍是那个不起眼的档案员B-7429,仍在写着没人要求他写的故事。
直到某天夜里,一个少女敲开了他的门。
她约莫十六岁,眼神清澈,手里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笔记本。
“你是……写故事的人吗?”她问。
林小凡点头。
“我能……给你讲一个吗?”
他让开身子,女孩坐了下来。她讲述了一个关于风筝与风的梦,关于父亲答应带她去看海却再也没有回来的痛,关于她如何在每页纸上画一只飞翔的鸟,只为告诉自己“总有一天我也能离开”。
林小凡听完,什么也没说,只是拿出笔,把她的话一字一句记下,然后轻轻盖上封面,递还给她。
“这不是我的故事。”他说,“这是你的。你要一直带着它,直到有人愿意听。”
女孩含泪点头,转身离去。
就在她踏出门槛的一瞬,整座城市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一道光,从地底升起,穿透层层合金穹顶,直射虚空。
那是回音海的共鸣信号??有人在X-9文明内部,首次主动向“未竟之书”投递了一封信。
标题:**我也想成为执笔者**
林小凡笑了,笑容还未完全展开,意识便如沙漏般流逝。
他死了。
至少,在医学意义上如此。
全身器官衰竭,脑电波归零,监护仪发出长长的蜂鸣。洛迦跪在病床前,手中紧握那枚从回音海捡回的银色纽扣,泪水滴落在金属表面,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
全城哀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