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安夏闻言非但没有同意,反倒异常坚持:“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,权当是出门走走,散散心心了。”
虽然知道她是好意,但季衡玉仍是本能地感到有些奇怪,于是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难得夫人如此关心我,倒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。既然如此,我自是不能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,今日中午便回府用膳吧。”
直到去往官署的路程上,季衡玉还在反覆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。他头倚着马车壁,伸手掀开车帘,想要透一透气。
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许多,男女老少,高矮胖瘦皆有。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,季衡玉一眼扫过去,便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。
男子伫立在书肆门口,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祥云纹的锦袍,明明是颀长的身姿,背脊却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得直不起来,看上去显得有几分颓唐。
那人不是崔予白,还能是谁?
季衡玉在看清楚对方面孔的瞬间,就捏紧了拳头,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白。然而,他却浑然没有觉察到痛意。
季衡玉对崔予白的观感十分复杂,他一方面将崔予白视为情敌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但另一方面,在季衡玉心底某个隐蔽的角落里,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卑劣的窃贼,妄图窃走不属于他的美好,所以才会自食恶果,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。
如果不是他在中间横插一脚,裴安夏和崔予白也许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。以崔予白的秉性,定然会对她敬爱有加,她会活成全京城最惹人称羡的样子。
季衡玉手指捏得嘎嘣响,眼尾更是泛起一片猩红。
在这个瞬间,他脑海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,裴安夏起先刚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时,表现得相当抗拒。
她当时甚至拼了命地想要远离他,若非他以崔予白的终身相逼,裴安夏还未必会屈从。
现在仔细回想起来,裴安夏的态度发生转折,是在她只身前往重阳观之后。
这事儿不能往深处想,越想越觉得其中有猫腻。季衡玉放下车帘,重新靠回椅背上,心绪无比复杂。
事已至此,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其实远比想像中懦弱,明知道裴安夏如今展现出来的好意,背后可能别有企图,但他却不敢去深究。
因为他害怕这个结果是他所无法承受的。
假如这一切只是一个骗局,裴安夏又一次选择了欺骗他,那他真的会发疯的。
……
与此同时,裴安夏正斜倚在软榻上,左手支着下巴,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袖珍的小刀。
【说实话,取心头血还真不是普通的痛苦,我现在倒是有点佩服那些被分配到古早虐文世界的宿主了,动不动就要被抽血挖肾的。】
系统光是听着,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到她所承受的痛苦,于是直接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:【按理说,开启痛觉屏蔽以后,宿主应该感受不到明显的痛意啊?】
裴安夏伸出一根手指头,在半空中摇了摇,【这你就不懂了吧?虽然痛觉可以屏蔽,但精气大量流失的后遗症,就像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,接着早起去上班,那种虚弱的感觉可不好受。】
她的说明浅显易懂,系统一听,当即明白过来,遂点点头道:【确实就像宿主说的这样,哪怕取血的过程顺利,也有可能因为缺乏精元,导致身体损耗过大,器官慢慢衰败而亡。】
裴安夏握着冰凉的刀柄,用锋利的刀尖在胸口处来回比划,在刀子即将落下的前一刻,她突然停住手中的动作,向系统询问道:【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,多久会支撑不住?】
系统沉吟片刻,然后回答道:【依我推断,最多不超过三个月,甚至还有可能更短。毕竟宿主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,本就不算强健,平时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缺乏锻炼,能撑上多久还真的不好说。】
【算一算时间,我也差不多该离开这个世界了。】
裴安夏作为快穿者,即便在这个世界死去,也能在下个世界获得新生,因此她对于生死倒不是很在意。
她唯一在意的,只有任务能否完成。
【我还有一个要求——】裴安夏稳稳地托着那把刀,刀背在日光的反射下闪烁着银光。
【精血对于人体的重要性不必多说,我不想要临死的时候,憔悴得不像个人样,哪怕是死,我也要在他心中留下最美好的模样。】
系统对此不置可否,它调出道具库存查看了一番,很快找到一件合适的道具:【宿主,你可以使用道具“美颜喷雾”,只要动动手指按下喷雾的按钮,便能立即增加十点气色值,使用次数为十次,应该足够宿主用到这个世界结束。】
裴安夏听完,干脆地点点头,没有片刻犹豫,就将刀子刺进自己的心脏,动作又快又准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她将取出来的心头血仔细收藏好,随后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,打算故伎重施,像之前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血珠加进菜肴里。
谁料她才刚迈出第一步,一阵晕眩的感觉便立刻袭上心头,双腿绵软无力,像是踩在棉花上,完全使不上劲儿。
若非裴安夏即时伸手扶住门框,并借此稳住了身形,她险些就要摔倒在地。
碧萝刚从外面回来,见此情状,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,快步上前挽住裴安夏的手臂,搀扶着她回到软榻上坐好。
“夫人,您这身子的状况,还是得找个时间和大人说清楚,让大人为您请个名医来把把脉。”
碧萝蹙起眉头,满脸都写着担忧:“纵使您还年轻,但关系到健康的事情,也万万不可轻忽,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