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子太骄横,只认为他这个首辅做得太软。
万幸方才争辩,自己暂且压制住儿子的气焰。
夜里入睡,老妻又来哭诉:“你当了大半辈子的官,怎么就不能给阿奴撑撑腰?她是我快四十才怀上的,为生她,我这命险些丧了。多少年夫妻,我家里外操持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?孩子嫁进宫里,陛下不给体面,你是陛下的老丈人,为何不狠狠地提点他!”
高首辅头大:“你也知那是陛下?我提点?我如何提点?把我头砍下来送到陛下案头去提点吗?”
高夫人给他好几拳:“我不管!你这丧良心的”
下人把老爷夫人夜半争吵的事情回禀到大公子跟前,高大公子攥着拳头满脸杀气:“陛下不肯施恩,那就莫怪我高家不留情面!”
于是彻夜联系幕僚来议事。
几日后,恩科开卷公开红榜
大乾开朝首次科考,天下才子苦末帝酷政久矣。
兴隆二年,陛下临朝,肃旧朝颓靡政风,天下蔚然,士人如过江之鲫汇聚望京,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场科举。
红榜刚出没半个时辰,消息就传至后宫。
万姑姑得了消息,回禀给皇后娘娘,
素伞半悬,昳丽望京风华图只描了开头,崔雪朝搁下画笔:“怎么会落选?父亲看过梅越誊写后的答卷,虽不至甲等,乙中的位置也差不多。”
万姑姑:“不只梅越公子,这次科考,崔家子弟几位公子,无一人上榜。”
“陛下知晓了吗?”
万姑姑说开榜前必得先由陛下御笔准予才能张贴示众。
如此便无可争议。
“给家下传话,让梅越几个稍安勿躁,不可混搅进什么议论中。再有”话音顿了下:“告诉他们,陛下不是昏君,能准允这样的结果,可见他们的答卷尚有上进的余地。失望过,再勤谨用功吧。”
万姑姑应是。
政事忙乱,陛下今夜歇在通政殿,让皇后娘娘按时歇着不必等。
翌日妃嫔请安后,董贵人留下叙话。
“叔伯们待我一般,不算亲厚,毕竟一个姓氏。”
她求助皇后:“家下来信,说堂哥落榜,无颜再见父母,要自绝于宗祠。”
“落榜而已,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。”
崔雪朝看她:“你是什么意思?想让本宫替你堂哥求陛下补个榜名?”
董贵人摆手说不是:“我堂哥那人,文不成武不就,叔伯传信,隐晦想让堂哥承了我阿兄的官补。”
那是她亲哥用命换来的忠武将军,正四品呢。
董贵人红了眼眶:“我打心眼里不愿意,可叔伯说堂侄儿往后记在我亲哥名下,好赖逢清明中元节、哥哥冥诞,有个子嗣烧香火,他地底下少受些欺负。”
这话她说得心酸,崔雪朝听得不喜。
“怎么就非得你堂侄儿烧纸钱,忠武将军才能消受上?宫里有宝福殿供着好些菩萨,路路神仙本宫不信没一个能送福禄给你哥哥?”
董贵人愕道:“那怎么能一样?堂侄儿长大,后嗣好几代”
“前朝拢共百年,四代帝传下来,现如今还有后嗣给他家先先先皇帝烧纸钱吗?”
董贵人锯嘴不语了。
莫说烧纸钱,谁人敢把前朝那些个祖宗摆出来,今儿见香火,明儿见阎王。乾元帝领着大军进望京,前几天没干别的,净用前朝宗亲的脑袋磨刀子了。
“往后我给哥哥烧钱,赶在我死前让哥哥往生了。”董贵人很快想明白了,“那我怎么回叔伯们的家信?”
“看到书信后第一眼,你的想法是什么?”
董贵人看看皇后清冷的面容,犹豫几息选择说真心话:“狠狠啐他们一脸唾沫,厚颜无耻的东西!我哥哥打仗用命挣下的功勋,他们倒滋润地捡现成的白吃!当年我爹娘没了,棺材板钱不够,我哥哥还小,挣不来钱,去求叔伯施借。那群烂心窝的,拣了十个铜板打发了。”
好心酸的往事,憋在心里没处说,这会儿瞧着皇后娘娘的眼睛,全都吐露了:“我哥哥有志气,赊下棺材铺的账目,卖了十年奴身。后来参军跟着陛下打仗,本以为荣归家乡能扬眉吐气,天不开眼,最后一仗死在了庆城。”
一旁阿屏听得鼻酸,呜呜的泛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