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姻儿福身作礼,由扶珩之口报了家门:“这位是我府上的韦娘子。”
那道目光温和极了,它的主人礼貌而疏离地微微一笑,不再过问下去。
从男人们的攀谈交际间得知,来人不是旁人,正是齐王殿下,景朗,当今皇后娘娘的养子。皇后出身扶家,除了永安公主外多年无所出,加上王贵妃又盛宠多年连生两子,为了与王家抗衡特意选了他记在名下。生母早亡,背后又没有靠山,无疑是最好扶持拿捏的那一个。
论起来名义上还是扶珩、扶瑛的表兄呢,难怪能感觉到比旁人多了份亲近之意。
齐王领着众人向东侧走去,那边种着一大片农田,田间还有戴着草帽满头大汗的百姓正在忙活,见到殿下大驾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要行大礼,却被齐王抢先一步扶起来了,接着不待齐王发问便熟稔地介绍起这茬作物的收成情况,显然齐王来过此地多次,已是老相识了。
女儿家们都戴钗穿裙并不方便下地,便停在田梗的硕大桑树下纳凉,各自看着男人们奔波远去的背影,有些相顾无言。
好在有郁夫人在当中周旋,她脑筋转得快又说得一口漂亮话,气氛便活络多了。这些娘子们大多是翰林官员们的家眷,有的是新妇,也有些是未出阁的妹妹,平日里难得有这般热闹赏游的机会,自然要出来走走逛逛。
大抵是扶珩找了个乐伎做外室的消息又被传在大街小巷,大家一边暗中咀嚼着这桩桃色轶事,一边又暗中偷偷窥探着其中的女主人公,这些正经官家出身的姑娘在看向韦姻儿时总带着一抹怜悯与轻蔑,她闷头环抱着双臂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。
“依我说,侯爷长得可真是好看,身型也高大倜傥。”有道女声低低论道。
不知道说话的是哪家的姑娘,挽着她手臂的同伴压低嗓子轻笑出声,附和着:“才不用依你看,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瞧得出来,像画中人似的。”她有些艳羡,却又说出后半句:“可惜德行忒差了些,你刚来长安兴许不了解,外面都在传他整日花天酒地,真可惜,光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什么用。”
这话教韦姻儿听了直皱眉,向上翻了翻眼皮,强忍着不冲上去同人争辩。她下意识地去看立在在首也是最远处的扶瑛,显然正专注地留意田里的状况,并没有听见这些浑话。就算同扶珩接触的时间不算太久,可是他忙起来昼夜伏案,又常有令人难以推拒的应酬,那些人没有见过他疲惫的模样,亦不知其中的无奈心酸,可是这些她都能看得见。
先前出声的那位姑娘默了一瞬,仍是期期艾艾地问了:“那他可有婚配?”
被她的女伴诧异地瞥了一眼,向韦姻儿的方向悄悄努了努唇,示意她看过去:“尚且不曾,想来哪家的闺秀若是想嫁他得先掂量清楚了,何况昭平王府那样高的门第,可不是谁想就进得了门的。听说近日侯爷还从花楼中寻了个清倌在身旁,喏,就是那个。”
那姑娘只瞧了韦姻儿一眼,便有些自惭形秽地垂下头,不肯接话了。
韦姻儿暗暗觑了她一眼,属实算个清秀丽人,肌肤白皙,就连发顶眉梢也不甚浓墨,高挑消瘦,比韦姻儿还要高瘦些,风儿一吹倒显得人伶仃了。不过她看向扶珩背影时眸光发光,眼底有说不出的炽热,脸颊飞起红云,那般痴痴地望着,韦姻儿此时看着她有些五味杂陈。
待将注意力拉回农田时,眼前的景象令人一惊,本以为养尊处优的齐王竟挥起锄头,与那些庄稼汉一齐收起麦子,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翰林学士们也是一愣,随后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做些什么。
只不过读书人素日执笔的手着实在这方面欠缺了些火候,有些倒忙可以不帮,所以到后来变成了齐王与扶珩,还有顾玉堂加上零星几位同僚还跟着那些庄稼汉一同劳作。
扶珩笑着向农夫们辞别后向坝上走来,扶瑛第一个凑上前递去早已备好的茶水,齐王接过饮了起来,而扶珩呢却捧着碗走向女眷处。
他在有段距离时停下步子,毕竟男女有别不便过去,韦姻儿见此情形便很有眼色地来到人面前。
扶珩出了不少汗,额前还沁着层汗珠,一张俊脸被热的红通通,却腆起脸好整以暇地扬唇看向她。
“这回知道过来了?”
韦姻儿抬眼笑了笑,从襟前摸出张帕子,轻柔地一点一点替人拭汗。看上去还算镇定自若,可一颗心却紧张得要扑腾出来了。
顾玉堂在一旁静静眄着这出“郎情妾意”戏码,与此同时,方才在人群中问话的姑娘脸色却在一瞬间煞白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