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儇当年论理不算有错,只是不大会看眼色,在皇帝最为躁怒的时候上书劝谏,虽然皇帝也知此事确实不妥,甚至就在两三个月后朝廷便主动停止了各地搜罗尼姑进京的举动,然而天子总是不会有错的,错的是直斥君父之短的明儇。
大理寺卿又候了几个月才上书,重拿轻放,将明儇远远贬走,做个无权的闲官。
若无意外,明儇只能等着东宫即位,才有可能放还归家。
人上了年纪,总是有些别扭,皇帝轻轻哼了一声:“皇后虽年少丧父,却是无书不通的女状元,你有几个脑袋,敢拿她和皇后比?”
虽是如此,语气到底和缓些:“罢了罢了,元振,你也难得向朕开口,一纸文书的事情,教他进京就是。”
裴彧面上无多少笑意:“臣替薛学士明过陛下。”
皇帝骂了一句“油嘴”,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:“眼瞧着三十了,天天想着别人,就没听着你一句好信,既然你母亲说得动你,索性趁早寻个称心的姑娘才是正经。”
镇国公当初不惜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临阵倒戈,弄得夫人难产,一子下落不明,以至于裴家这么多年都只有裴彧一个后嗣,但他不成婚,简直是不孝,打算就此绝他父亲的后。
裴彧无奈,皇帝虽对臣子家的荒唐事不大过问,但催婚做媒却是避不开的,他想起这几日的种种,道:“臣生性无趣,不宜成婚,在外声名亦不算好,皇爷若定要做媒,不怕夫妻双双逃婚么?”
这已经算是他难得能说的俏皮话,皇帝将有意招裴彧为婿的那几家勋贵掂了个遍,即便知道他与明氏女有私,只要没宣扬出去,那些人家大约也是同意的。
虽然知道又是托辞,可皇帝也习惯了裴彧拒婚,随口骂道:“你是年纪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,既然山岳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管你,朕也是白费一番好心。”
裴彧起身告退,内侍总管得了皇帝的吩咐,一路送至殿外,送了一张字条与他,谦和道:“皇爷念旧情,一直挂记着裴二公子,禁内得了些消息,想着世子或许有用,动了恻隐之心,竟没叫北镇抚司拿人。”
裴彧看她一眼,“孤没你想得那么……”
他抿了抿唇,没继续说下去。
明蕴之眨了眨眼,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。
裴彧若是真那样心冷,从最开始便不会默许她插手,又有今日这一遭。
裴彧垂眸,原本缀在指骨上的扳指不知何时换做了一串沉香檀木的手持,随着动作轻轻转动着。
周觅柔愕然睁大双眼。
第37章第37章
第37章
此刻的脑海中,却什么也想不清楚。她靠在男人热烘烘的胸膛上,几乎是半坐半靠着,刚洗净擦干的额发又被细汗打湿沾在颊旁,粘粘糊糊。
双眼有些找不到落点,在织金鸳鸯床帐上飘来荡去。从未有过的触感让她不知该如何呼吸,如何反应,指尖掐得紧紧的,掌心潮|热。
耳畔的呼吸又重了几分,裴彧垂首,轻轻咬在她的肩头。
“在想什么?”他稍稍用了几分力:“怎么还不专心?”
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先生传授学业,对其不听话的学生严厉指导着。一声轻响,如同幼年淘气时挨过的手板,不重,却落在了她意想不到的位置。
明蕴之呼吸一颤,“在想……!”
她话未说完,又变了音调。
明蕴之微微一笑,“先记着,待时机合适自会告诉你。”
“至于现在,”明蕴之愉快地拍了拍手,“上菜!”
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,更不会在吃上亏待自己,浮光教虽地处西州,可这些年来却已吃遍了九州美事,食材都是金甲卫快马加鞭运上峰来,厨子更是从九州各地招来的名厨。
很快,两人面前的桌上已摆满了各种丰盛菜式,当中是一个烧着炭火的铜锅,里面似乎炖着猪蹄鹿脯还有许多鲜菜,在寒冷的雪地看的人食欲大动,裴彧常年服用辟谷丹,对吃食并没有什么讲究,此时却也感觉自己有些饿了。
明蕴之却突然对着人勾了勾手,“过来。”
裴彧脸庞一怔,顺从地起身,走到她身旁站定。
明蕴之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向地面,眸中笑意盈盈似有万般风情,红唇轻启,说出的却是没有丝毫感情的两个字,“跪下。”
裴彧神情一怔,撩起衣摆,在她身边径直跪了下去。
“跪低点。”明蕴之再次开口,“记住了,我不喜欢仰视人。”
裴彧闻言跪坐下去,双手放在膝上,应道:“阿姐,我知道了。”
明蕴之这才开始动筷,先喝了一口婢女盛好的野菌乳鸽汤,再吃上一口香气扑鼻的烤鹿肉,也不知道吃了多久,就在她吃下满满一口嫩滑鹅肉时,身旁少年腹中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声,彧冷的脸庞倏地一红。
明蕴之摸了摸肚子,她已然吃的差不多了,这才对着静姝吩咐道:“把它带过来吧。”
“是。”静姝应声的同时却有些犹豫,尊主的剩菜素来是喂无忧吃,可若是让无忧看到尊主身旁的郁淮,怕是会冲上去狠狠撕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