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回进宫举哀,正是最折腾人的,又不好在公婆面前推脱。少不得咬牙坚持,没想到娘娘会有这一番吩咐。
不管是为着谁,凤姐此刻都是真心感念的。又想起忽然南下去了的贾琏,不免十分气苦。
贾琏若在,虽不十分得用,这种时候到底有个商量的人。可惜突如其来的,不知哪根筋没搭对,送几个女孩子南下,居然自个儿跑去贾政那儿了。
被惦记着埋怨着的贾琏,此刻正跪在贾政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:
“若是先时,侄儿怎敢拿这样家计琐事来烦扰叔叔,只是这一二年实在亏的不像了。
今年听说外边好几个庄子报了旱涝,家中还是那样的花销。去年又盖了园子,外边欠了好几处款项都无着落。尽是出去的多,进来的少……
侄儿蒙叔叔看重,掌着家计,怎敢不经心。今儿见了甄家那副样子心中实在惴惴,所以不远千里来向叔叔讨个示下。咱们是还如先前一般呢,还是俭省着些……”
贾政闻言一惊,拍着桌子急道:“我竟不知,家中已是这番光景了?这还了得,只顾外头赫赫扬扬,里头任他败下去吗?
只欠别人银子这一款,最是不妥!很该及时还人家的好,否则只怕传出去了,还要伤着娘娘和四皇子的脸面!”
他一贯是个不管家事的人,从小生长在富贵乡中,琐事自有妻母操心,也如宝玉一般是个富贵闲人,从不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。
如今骤然听闻这些,惊骇异常,最不能忍的是在外欠款一项,自以为大失颜面,更不是富贵人家的规矩排场恨不得立时逼着贾琏还清。
贾琏苦笑着说:“正是这一项没着落呢,索性借的都是亲戚家的,咱们家现有娘娘,又有小皇子,他们也不至……”
“胡说!正是这样才该还清……”说着来回急走了几趟,道:
“你回去捡着那没要紧的,先折卖了将这一头补上。再告诉太太,以后除老太太处和必要的人情往来,一概不要虚应故事。
让你媳妇裁夺着,家中该省的就省起来。如今比不得原先辐辏的时光了”
贾琏闻言擦了擦汗,陪笑道:“还是老爷有决断,不怪侄儿轻狂。实在是甄家被抄的样子骇人……”
贾政闻言缓了一口气,叹道:“甄家老太爷,老爷都是极好的人,不该有这一劫,必定是家中子孙不肖。咱们两府里并无这样的人,还不至于此……”
说完喝了口茶,却半天不见贾琏回话,抬头一看,贾琏正满脸的一言难尽。顿觉一口气上不来,低吼道:
“莫非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不成……!”
且不说贾政今日受到了如何的冲击,宫里面,王熙凤的产育报的很顺利。
世家大族一向如此,宫里有了事,家中无人照管的,就让当家的太太报个产育,并无人去细究是否属实。
有元春的面子,凤姐当天就回了家,正好撞见宝玉不去上学,闹着要进园子。
自从王夫人发狠让宝玉读书之后,他不得不日日去学堂中点卯,十分痛苦。
每日赶会家中,只能在老太太处匆匆与姐妹们见上一面,统共说不上几句话。
尤其是林妹妹,她因吃着药膳,老太太怜惜,并不让她晚上再出园子。所以一般是白天在老太太处凑趣,晚上自己用过晚膳后早早歇下。
两人相见的日子少,宝玉十分不自在,又不敢和王夫人闹,只能隔三差五缠着老太太做局,约着大家同乐。
老太太疼他,也乐见小辈亲和,所以每每如他所愿。
可惜这样的日子始终多不到哪儿去,林妹妹又常病,不总出来。但总归也算多见了宝姐姐几回。
这次太上皇薨了,贾府当家的人都要进宫举哀,宝玉就像摘了笼头的马,快活的了不得。索性下午就向学里告了假,急匆匆回家要往园子里去。
谁料守着园子大门的,是王夫人的心腹,半点不给面子。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他进
去,急的宝玉直跺脚。
此刻见到凤姐回来,简直大喜过望。缠着凤姐就要往园子里去。
凤姐明知王夫人是宝玉与姊妹们玩闹,才派自己的心腹堵着园门,自己怎好逆了王夫人的意思。
况且年前老太太又接了史湘云进园和宝钗同住,一并还有李纨的两个堂妹李纹李绮,贾府旁支的女孩儿四姐儿喜姐儿几个在园内,天色将晚,实在不好放宝玉进去胡闹。
与姐妹们口角是小,传出了不好的风声,王夫人那里就难交代了。
毕竟娘娘不曾开恩旨让宝玉同住园中,如今园内都是些女孩子们,只薛姨妈和李纨两个住在里面教养陪伴。
除了李纨的儿子贾兰,因年纪甚小还同母亲住着外,里边再无一个男丁。
贾环贾琮等人要是想入园游玩,都是要得了上边的话,不然门房都不敢放行。
毕竟是为着娘娘游幸才建起来的园子,哪怕娘娘没幸过,外男也不敢擅入。
凤姐思索了片刻,拉着宝玉的手说:“今日时候晚了,不便再去打扰姊妹们,等明儿我做东,让你们姊妹起诗社可使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