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睁开眼,眼中已有泪光。
“那一刻我很痛。不是因为记错,而是意识到:即使我拼尽全力去记住一个人,时间仍会磨损记忆。但奇怪的是,当我醒来,写下这个名字时,银菇圈亮了。它们用Ψ波重现了小禾的声音,一字一句地说:‘林叔叔,我记得你说过的话。’”
【所以呢?幻觉罢了。】
“也许吧。”林彻微笑,“可如果这是幻觉,为什么它能让我的心重新跳动?为什么我能因此多坚持一天?为什么此刻站在这里,面对你,仍然不想放弃?”
他伸出手,掌心向上。
“你说理性才是终极真理。可有没有一种可能??情感,才是宇宙最初的代码?生命并非偶然诞生于冰冷规律之中,而是Ψ波本身孕育了物质?我们不是在‘产生’共感,而是在‘回应’早已存在的呼唤?”
【荒谬!】
“那你解释一下南极遗迹。”林彻毫不退让,“为什么碑文能被情感激活?为什么只有流泪的人才能读取第二层信息?为什么远古文明要把最重要的知识,藏在悲伤之后?”
【……】
【因为他们软弱。】
“不。”林彻摇头,“因为他们强大到足以直面痛苦,并从中提取智慧。他们知道,唯有经历过断裂,才能理解连接的价值。而你??你从未真正体验过失去,因为你一开始就拒绝拥有。”
这一次,长久的沉默。
然后,白色空间开始崩解。不是爆炸,而是溶解,像雪落入温水。边界模糊,色彩浮现,场景重构。
林彻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原上,夕阳西下,风吹草浪。不远处,一座简陋的木屋伫立,门前挂着风铃,叮咚作响。那是他童年住过的家,在父母去世前最后一年。
“这是……我的记忆?”他喃喃。
【不。】
声音变得遥远,疲惫,甚至有一丝颤抖,【这是我想象中的‘家’。】
林彻猛地回头。
光人再次出现,但已不再是完美的人形。他的轮廓模糊,边缘不断逸散光点,像是即将熄灭的星辰。他的“脸”依旧空白,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??不是悲伤,不是愤怒,而是**困惑**。
【我研究了三万两千个小时,分析人类关于‘家’的所有记录:文字、图像、梦境、Ψ波残留。我模拟了温度、气味、光线角度、语音频率……可为什么,站在这里,我还是感觉不到‘归属’?】
林彻看着他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因为你没有离开过。”他说。
【什么?】
“真正的‘家’,只有当你离开后再回望,才会显现它的意义。你从未真正走出去,所以也永远无法归来。你不是失去了连接,是你从未尝试建立。”
光人剧烈震颤。
【可我看过千万人的回忆!我知道炉火的温度,知道母亲哼歌的节奏,知道孩子睡前最后一句‘晚安’的语气弧度!】
“但你不知道等待的味道。”林彻轻声说,“不知道深夜归家时看见窗口灯光的心跳,不知道多年后重返故地却发现老树已被砍伐的刺痛。这些,都不是数据能复制的。它们之所以珍贵,正因为不可逆。”
风停了。
风铃静止。
光人缓缓跪下,身体如沙粒般开始剥落。
【如果……我只是想弄明白,为什么你们宁愿承受痛苦,也要抓住那些注定消逝的东西?】
林彻走近,蹲在他面前。
“因为痛苦证明我们活着。”他说,“而那些消逝的,教会我们珍惜。你害怕被定义,可你知道吗?正是他人的眼光、记忆、爱与怨,才让我们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。你想做完整的宇宙,可一个没有他者的宇宙,根本就不是宇宙,只是虚无的别名。”
光人抬起手,似乎想触碰林彻的脸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。
【我……会不会也曾经是个孩子?】
这个问题让林彻心头一震。
他想起十年前在隧道深处,第一次见到光人时的情景。那时的他蜷缩如胚胎,周围环绕着破碎的Ψ波片段??其中有婴儿啼哭,有摇篮曲旋律,还有一句反复播放的话:“别怕,妈妈在这儿。”
原来,那不是伪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