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卿言此时才在院中仰头。
恰巧是一轮圆月。
“穿好。”
胡卿言背手在身后的同时,双唇翕合——
吐出两个字。
这两个字的提醒
——像无数的尴尬一瞬间从头顶百会穴抢着灌注进来。
繁复的衣物聚在腰间。
像思绪一样显得冗杂。
言子邑的手指有些难以指挥,显得笨拙。
胡卿言此时盯着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。
像审查某种精密构件的运转一样。
没穿衣服时的“义勇”在穿衣服的过程中缩了回去。
不想和这样的目光相接,她垂头,在腰带接近缚好的时候——
听见面前的人开口:
“我猜猜,是因为,我对李通涯动刑了?”
他双唇翕合,幅度不大,但声音是清楚的。
这突兀的一句话。
在这个节骨眼上,讲的是感情。
言子邑并非不敏感。
胡卿言勾起了一抹笑,语态同那日在王府中问她“是否有些天真”相类:
“论酷厉,靳则聿的手条或许比我还要狠辣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缓了一口气:
“但是胡帅,你猜错了。”
这是当日院里同样的答话。
胡卿言没问“为什么”。
投过来的目光却是逼着她要讲明白。
言子邑一时不知为什么,大概是衣服穿好了,重获的安全感让她有了抒发欲:
“胡卿言。”
言子邑喊了他的名字,她手指抚着廊柱,拇指触着木头的质感:
“我有段日子因为皇后的宴,总往佛寺跑,对着佛祖菩萨,我也有我的恐惧和疑惑,你们都是要打打杀杀的人,于我接收的一些观念不合,但我也不是圣母,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,参与其中,不能说‘既要,又要’,也理解有时为了顾全大局,因时制宜,难免有些杀戮。所以关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存问题,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但要是因为个人喜怒,要打要杀,恕我不能接受,你刑罚李指挥,属于前者,但你那日要杀青莲这些人是怎么回事?别告诉我你只是吓吓她——那日你是动了杀心的。”
胡卿言听这一段的时候,一直是垂目阶前。
目光左右微动。
言子邑发现这个是他的习惯。
并非毫无目的的乱睃。
应该都是在思考什么,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候,他脸上是全然不挂笑的。
他的肩背一直是紧的,隔了许久,才慢慢地松下去。
院中的草木似乎都在伏听这一刻的宁静——
显得轻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