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开始明月并未认出,只隐隐觉得那位带头查验行囊的青年军士身形有些眼熟,下意识多看了眼。
不曾想对方也觉得她眼熟,也多看一眼。
明月心中古怪渐生,正疑惑间,忽听到一声熟悉的笑,那夜的经历立刻跑马灯般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。
徐婶子比明月先一步认出对方,见他按着刀柄,慢慢带人踱过来,马上将女儿挡在身后,结结巴巴道:“差爷,我,我这回做的可是正经买卖啊!”
那将领的目光在五颗人头和五十匹布上飞快地扫了遍,又笑了声。是那种“我知道你们在钻空子”的了然的笑。
他点点头,视线定格在明月脸上,啧了声,“又见面了。”
当晚太黑,他又忙着“挣钱”,未曾细看,只是模糊地知道对方年岁不大,今日一看,竟出奇的小。
自从前年调来此处,他日日巡查,对这一带经常出入的大商小贩烂熟于心,徐婶子和她女儿是甚么成色亦一清二楚,再看另外两个不认识的,立在这小姑娘两侧,隐隐以她为主的样子……
不到二十岁的样子,却能在一口气拿出七百两后还有余力贩货……
“屋子住得还好?”他慢悠悠道。
你还怪热心的,该不会……想抢我宅子吧?!我可是去衙门正经办了房契的!
明月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试探着说:“还未得空正式谢过……”
“是你的就是你的。”他若想要房子,多的是人孝敬,当下一摆手,又别有深意道,“我守规矩,自然也希望所有人都守规矩。”
姓郭的不守规矩,他就用不守规矩的法儿惩治,如今一家子都被撵回老家。别的商人守规矩,那么他也按照律法办事,绝不刁难。
言外之意,你最好也别被我抓到大把柄。
他不发话放行,船夫就不敢动,他身后跟着的兵士也不走,就这么杵着。
明月亲眼见识过他的残暴,心中打鼓,委婉催促,“合伙做些小买卖,烦请大人通融。”
那人似乎很喜欢笑,但多是那种笑意不达眼底的,敷衍的假笑。
丑话说完了,他抬抬手,船夫如蒙大赦,将船桨用力一推,乌篷船便晃悠悠向江心荡开。
明月不自觉松了口气,待船划出去几丈后,忍不住又回头看,却见那厮一脚踩在码头木桩上,身体前倾,脸上挂着一种名为“别叫我逮着”的假笑看着她。
“那人是谁?”明月皱了皱眉。
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不好。
雇人运货一事由来已久,属于朝廷默许的灰色地带,但若真有人丧心病狂想抓……她觉得对方不是不想抓,而是觉得自己这条鱼太小了,不屑于吃。
五十匹布,进价不过几百两,即便吹毛求疵要上税,逢十取一,也才几十两而已。即便衙门追究,略花一点银子便可代罚,实在无甚油水。
“卞慈,别看年青,已是六品的转运司判官了。”徐婶子心有余悸道。
判官,总管转运司庶务,兼督察属吏,查处各大码头私贩货物乃分内职责。
“六品?”明月惊讶道,“他看去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,竟已官居六品?”
县太爷才七品呢!
徐婶子胡乱抹把汗,“吓人吧?”
她就是个平头老百姓,人家究竟怎么上来的,她一概不知,只记住惹不得就是了。